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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枉他多次囑咐自家孩子莫要說出他與自己的干係。
穆空青一路恍惚地跟著眾人一起行了晚輩禮,又得了楊老山長几句關懷話, 在踏出楊府大門時, 一把扯住了楊思典的衣袖。
「思典兄,你叔祖……竟是楊老山長?」
穆空青到底還是沒能穩住。
楊思典面露同情地點點頭:「是叔祖不叫我說出去的。」
穆空青沉默半晌,又懷抱希望:「那……我後頭寫的那些閒雜散文?」
文章寫出來,總是需要有人品評, 才能看出好壞。
而穆空青有不少不合時宜的小靈感,顯然都不適合給書院的夫子們看。
於是穆空青就將主意打到了自己的幾位舍友身上。
穆空青對於楊思典的人品是很信任的,而楊思典也確實不是會背後告狀的人。
只是,這中間有幾次, 楊思典對穆空青的用典習慣、遣詞造句等給出的建議,確實是有叫穆空青驚艷到的。
原先穆空青只覺得楊思典在這方面嗅覺異常敏銳,可現下結合這位楊老山長的性子再一聯想,穆空青登時便覺出不妙來。
楊思典瞧著有些尷尬:「我先前借了你的筆記,你不是錯拿成文集了嗎?」
穆空青想想,是有這麼回事。
那會兒他們還沒開始籌備鄉試,楊思典也只是偶爾回家請教長輩功課,不時會借了穆空青的筆記一同帶回去做參考用。
有一回穆空青忙得有些糊塗,便將自己隨手寫下的「文集」和筆記弄混了,叫楊思典帶了回去。
那時楊思典也走得急,便忘了翻開確認。
於是這麼種種巧合之下,那本記錄了穆空青無數「靈感」的文集,便意外地叫楊老山長瞧見了。
楊思典簡單同穆空青說了事情原由。
當時他叔祖翻看了幾頁,又隨口指點了幾句,便再沒多說什麼。
楊思典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叔祖又說過,他們二人之間的干係若是叫同窗知曉了,恐會平白生出許多事端來。
於是楊思典便沒同穆空青提起過。
只是在後頭穆空青想起來時,將叔祖點評的那幾句轉告給了穆空青。
穆空青回憶了一下自己那本文集上都寫了些什麼。
《論如何避開齊家堂夫子從後山直達學舍》
《書院膳堂炒菜師傅祖籍推斷》
《鬚髮可共生?——從方夫子頭髮花白鬍鬚烏黑現象淺談表里之相》
……
應當感謝自己的好記性。
至少穆空青這麼粗略一想就能記起,在那本文集上,至少有五篇夠他再報兩年榜的文章。
既然山長他老人家當時都沒計較,那這麼些日子都過去了,應當也不會計較的吧?
穆空青就當是了。
到了楊思典成婚那日,新郎官楊思典被攔在巷口不讓進。
裡頭有人傳出消息,說是新娘今年年方二八,聽聞諸位都是有才之人,那就請諸位作出十六首藏頭詩來才准繼續往裡。
楊思典的幾位兄弟才學都不及他,抓耳撓腮湊出幾首。
穆空青雖然不擅作詩,但他卻是個玩弄技巧的好手,也給楊思典救了個急。
再加上楊思典本人因著今日大喜而迸發出的詩興,好歹夠了十六首,也成功叫楊思典到了新娘的繡樓外。
繡樓外頭,人家小姐又說了,請郎君再作幾首催妝詩,新娘子何時被逗笑了,何時便算是過關了。
房內的話音剛落,外頭新娘子的兄弟們便一擁而上,給新郎官搗起亂來。
新娘子有兄弟,新郎官也是帶了人來的。
這個時候,楊思典也只能倚靠自己的這幾位好兄弟,忙中思靜去作那催妝詩。
穆空青和呂元望都是在書院裡學過武藝的,卻不想楊思典那幾位大小舅子也有點功夫在身上,這麼一來二去的,幾人竟是在繡樓外頭比劃上了。
沒了大小舅子的干擾,楊思典很快便吟出了好幾首催妝詩,可裡頭始終聽不見新娘子的笑。
楊思典急得滿頭大汗,腦筋也是轉得飛快。
他看一眼旁邊正為他攔人的兄弟們,眼睛倏地一亮。
一首頗為詼諧的,講述了他今日曆經千難萬險也不畏懼,只盼能早日見到嬌妻的七言絕句就這麼被他喊了出來。
不等裡頭的女儐相們再刁難,外頭的眾人便聽那繡樓內傳來了一聲輕笑。
隨後,那繡樓的門便打開了。
一身嫁衣的新娘子身段窈窕,頭頂一方大紅喜帕,在喜婆的攙扶下跨出了門檻。
見人出來了,外頭的大小舅子們自然也就停手了。
方才穆空青一人攔幾個,這會兒也是有些微喘。
幸好十月底的天已經涼了,對方動手時也有分寸,即便是這番活動下來了,穆空青也並未顯出狼狽姿態來。
穆空青的目光原是不經意間掠過繡樓,卻不想恰好與那悄悄從窗口探出頭的人對了個正著。
少年儐相因著先前一番動作而顯得面色紅潤,雙目透亮,俊逸非凡。
而那探出頭來的少女面上帶著幾分好奇與嬌憨,與穆空青的視線相撞後,便如同一隻受了驚的鹿,猛地縮了回去。
穆空青也被這變故驚了一瞬。
好在現下眾人都盯著院中的新人,無人在意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