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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所言自然不會是去府學。
可若是要去書院,他又怎能肯定自己會同他一起入學?
以傳聞中沈墨的身家背景,考中秀才之後去國子監也不是難事吧?
穆空青看沈墨毫不掩飾的等著他來詢問的模樣,卻只像是沒聽出他話中之意一般,面色如常地應了句:「那便承沈兄吉言。能與沈兄這等人傑同窗,亦是空青的幸事。」
忽視了沈墨錯愕的表情,抬頭看看天色,滿目關切地同沈墨道:「清溪縣城距離府城不近,如今天色不早,沈兄還是早些回去吧。今日相談甚歡,空青便就此告辭了。」
沈墨還沒進入正題,就直接叫穆空青掀了桌子,自然心有不甘。
他能今日一早就出現在城門口,擺明了昨日就是歇在清溪縣城的,這會兒回哪門子的府城。
可穆空青根本未曾給他留人的機會,說完話便直接走了。
沈墨也只是個少年人,穆空青這麼一走,他直接便愣在了原地,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直到身後的小廝喚他,他才帶著些許不可置信道:「他竟就這麼走了?」
沈墨什麼心情,穆空青可不知道。
他就是故意卡在這麼個時間走的。
穆空青的風景看夠了,沈墨又同他閒扯了一路,眼看著便要圖窮匕見,這會兒不走更待何時?
瞧沈墨那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穆空青便直覺不好。
穆空青決意不再攪進那些事端中,卻也不敢小看旁人將人拉下水的能力。
萬一沈墨哪兒真有什麼讓他把控不住的因由,豈不是又要給自己徒增煩惱?
穆空青走得利索,倒是叫周勤對著他好一陣感嘆。
拋開沈墨這個目的不明的人,穆空青出來這一趟,也並非全無收穫。
至少他再去練起詩賦來,已然沒了先前的苦大仇深。
只是穆空青雖有些摸著方向了,這每日裡的隨機練習也不能少。
所以穆空青照舊整日裡抓著什麼寫什麼,這回雖也還是匠氣未脫,好歹裡頭的那股子艱澀意味不見了。
還有某日隨手寫出的一首自嘲絕句,竟意外得了周秀才的誇讚,說他在看清自個兒這方面還算有些靈氣。
穆空青一時無言以對。
總覺得這誇讚是得了,可心情也並沒有多好。
到穆空青收拾行李預備出發院試前,他已然讀完了主要朝代的正史,一些名氣較大的著作散篇也看了個七七八八。
若是叫旁人知曉,必要驚嘆他讀書的速度,後怕是就要唾上一句牛嚼牡丹,貪多不爛。
然而周秀才知曉穆空青的記性絕佳,不僅不覺得他讀得快,還要在穆空青拿著書來找他求教時問上兩句進度,然後再給他的課業加上幾分。
李家的判決已經下來了,大皇子現在也是恨不得跟清江府撇得乾乾淨淨,根本不可能再朝這邊兒伸手。
於是這次考試,便只有周勤一人跟著穆空青。
原本穆老二也想跟來,穆空青也連馬車都開始預備了,誰料穆老二被孫氏一句:「你去府城,家中的事便請個短工吧。」給拉了回去。
在穆老二這樣的農家漢子心裡,自家的田請短工來照看,那可是好肉落在糞坑裡,剜心抓肺也碰不得的事兒。
橫豎孩子都大了,身邊還有人跟著去照料,穆老二咬咬牙,硬是把手從兒子肩頭挪開了。
穆空青也是震驚得很。
怎的先前他去考縣試他爹都不放心,這回他要去府城了,他爹反而撒手不管了!
這個問題還是在去府城的路上,周勤見他興致不高,同他調笑了一句,穆空青才想明白。
當時周勤見他路上有些走神,便隨口搭了句:「怎的?少爺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了,這考個試才離家幾日,還想爹娘了不成?」
穆空青倒也不是離不得家人的,此刻也不過是趕路有些累了,便有些走神罷了。
但聽了周勤這話,卻下意識想說有功名在身,和他想不想爹娘有什麼關係。
話未出口又覺不對。
正如他先前用來糊弄他爺爺他們的那番說辭一般,他也是個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了,自然也就算不得孩子。
除了孫氏那樣愛子心切的,其實如穆老頭和穆老二,包括周勤等人,也都沒再將他當做孩子看。
就如先前沈墨遞來拜帖,周秀才同樣也未多過問,只吩咐周勤同他一道。
如今穆老二能放心叫他同周勤一道上路趕考,是也覺得他成人了不成?
穆空青摸摸頭,忍不住問道:「勤哥,你覺得我如今可能算是個成人了?」
周勤被他一句話問樂了:「若是論起虛歲,再過上兩年你都能說親了。再者說,少爺身上已有了功名,自然是能主事的了。」
說起成親這事兒穆空青便頭皮發麻,瞬間收聲不敢再提。
他到底在後世活了太久,今生又有大半時間是在消息閉塞的村子裡渡過的。
穆空青在許多方面,還是沒法徹底融入這裡。
就好比他如今正如周勤所言,在多數人看來,已經是可以主事的時候了。
可在他自己心裡,穆老二能放自家十歲不到的孩子跟人跑到府城去,那是心都大的沒邊兒了。
不過這事兒倒也給穆空青提了個醒。
他過去三十年的記憶給他留下的印刻實在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