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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穆空青的話,孫氏也嘆了口氣:「村里一年到頭就那麼些事兒,你大姐雖不在村里,可那穆大力還在呢。」
提起穆大力,穆空青心裡也是複雜得很。
當初他教穆大力識字,權當是報答他幫忙找石頭、搭灶台,卻沒想到最後給自家惹出了這麼大的禍事。
穆空青將孫氏手上的髒水接了過來,又遞給她一條布巾,假做順口問了一句:「那穆大力現下如何了?」
孫氏擦擦手,頗有些不忿道:「聽說翻過年去,也要出去學手藝呢。」
就因著這茬,有些人可不就又開始胡想瞎想了嗎。
穆空青皺眉:「是來鎮上?還是去縣城?」
孫氏搖頭:「聽說是往北去,跟他娘舅去學制皮子。」
那就好。
穆空青心頭稍定。
除開這檔子事兒,老穆家這個年過得還是相當順遂。
穆空青的字已經練出了幾分模樣,於是便買了紅紙,自己寫了對聯貼在門上。
穆老太得知他升了甲班,這幾日來笑得牙不見眼。
若不是穆空青勸著,穆老太怕是已經沖回穆家村里,好生同人說道說道了。
孫氏難得大方了一回,按著酒席的標準,整治了一桌的好肉好菜。
還去酒肆提了一壺好酒,說是要慶賀穆空青馬上就能考得功名,聽得穆空青以茶代酒灌了自己好幾杯。
三個姑娘只在年三十回來了一趟,隨後便要去醫館陪伴師父了。
穆老頭對此也沒什麼意見。
村裡有人拜師學手藝,不僅要給師父白幹活,還一年到頭都沒個空閒日子。
穆家這三個姑娘在縣城裡待了一陣子,不僅人瞧著精神了不少,原先在村里被黃土蓋住的樣貌也養了回來。
現下再打眼一看,竟同那城裡的富家小姐也無甚兩樣,可見這日子過得是極好的。
臨走前,穆白芷忽然附在穆空青的耳邊,小聲同他說了兩句什麼,惹得穆空青的表情也一陣驚異。
穆白芷難得帶了幾分俏皮,沖他比了個「噓」的手勢。
穆空青點點頭,兩指交叉抵在唇上,兩人相視一笑。
這個年,於穆家而言是喜,於李家而言卻是驚。
碰——
「這究竟是何因由,你們倒是說啊!」厚厚帳簿劈頭蓋臉砸來,堂下立著的諸人卻是動都不敢動一下。
李老爺扔了帳簿,再一看那群掌柜的鵪鶉樣兒,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端起桌上的茶盞猛灌一口,卻不想那茶盞已然放了一些時候,在臘月里凍得冰涼,激得李老爺心頭怒火更盛,揚手便將這素日裡珍愛的青花茶盞砸了出去。
清脆的碎裂聲炸開,堂下的掌柜具是雙肩一顫,後便垂頭斂息。
一個頭髮花白的老掌柜站在最前頭,瞧著李老爺的怒火稍平復些了,這才顫顫巍巍地拾起地上的帳本,囁嚅道:「這……近日也無甚大事,平日裡瞧著進帳,也無異樣。只是到了年末歸整時,不知為何……為何……」
那老掌柜的聲兒在李老爺的瞪視下愈來愈小,逐漸便將餘音沒在了口中。
「今年這進帳較之往年,少了足有一成!酒樓、客棧、布莊,統統都是這般模樣!這也叫無異樣?」李老爺的聲音,似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般。
老掌柜硬是在寒冬臘月里憋出了一腦門兒的汗,聽著東家的責問,卻也只是低著頭,再不敢多言半個字。
旁的掌柜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資格最老的那位都討不得好,他們就更不敢出聲了。
李老爺伸手欲要摸茶盞,卻發現先前那盞已經叫他給砸了,當即怒道:「沒用的東西!端茶都等著我喚你不成!」
一旁的婢女嚇得雙腿一軟,慌忙求饒道:「老爺息怒,婢子這便去上!」
李老爺不耐她吵鬧,直接怒喝道:「人呢!還不拖出去發賣了!我李家養你們吃乾飯的不成!」
被堵在喉嚨里的悶聲嗚咽,隨著幾個家丁的離去逐漸消失。
李老爺發作了一通,心頭的火氣終於消下去了些。
冷眼一掃堂下立著的一群掌柜,忽而問道:「秦家可有什麼動向?」
李家又不是行商,做的都是本地的生意。
若非天災人禍,這收益怎的也不會有這般變動。
最先答話的那老掌柜見無人應答,只得硬著頭皮再次出面:「秦家……近日秦家的酒肆倒是出了新菜。只是據傳那菜餚做起來費時費力,每日都須得限數量賣,一家店裡只供上二十份。」
只是一家店二十份,便是賣出個花兒來,也沒法叫李家折上這麼多。
旁的行當也具是如此。
有些是別家有了新花樣了,有些是別家降了價錢。
聽著便當真只是巧合一般。
李老爺也不是個蠢的。
「給我將秦家盯好了。還有吳家、趙家,同那幾個小門小戶的野路子。」
想起上頭前些日子遞的口風,李老爺眯起眼,那動作瞧著,與李成一般無二。
「尤其是那幾個野路子,給我查,看看他們到底是什麼來頭。」
他可不信這些事撞到一塊,當真就只是巧合。
李老爺陰鷙的目光從眾人身上掃過:「若再有這等不知不覺便遭了算計的事兒,你們便回家吃自個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