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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空青剛剛還在心底念著須得稍加防備的人,轉頭就和他在城門口碰上了。
城門口布告欄前站著的,那錦衣玉帶儀態不凡,一看便知是大家出身的公子哥兒,不是沈墨是誰?
第48章 一個孩子
穆空青本次來縣城, 主要就是為了瞧一瞧告示。
哪怕他其實並不大想見沈墨,但也沒有到要避著沈墨走的程度。
於是穆空青也沒多猶豫,一拉韁繩便朝那人群聚集處去。
穆空青倒是沒有往裡擠。
他目力極佳, 便是在人群外圍, 也能借著坐在馬背上的高度看清裡頭的告示。
「……官商勾結, 私營鐵器, 罪犯不赦,夷三族……」
夷三族。
穆空青的手指不自覺蜷緊。
夷三族, 大皇子可真狠啊。
按大炎律令來說,私營鐵器罪同謀逆,若無里同外族,便定滿門抄斬之罪。
滿門抄斬與夷族不同。
滿門抄斬主殺成年男子, 七歲以下稚童及九十以上老人不殺,妻女沒為官奴,且禍不及出嫁女。
清溪縣令一家他不清楚, 可李家是有不滿七歲的稚童的。
若只定滿門抄斬之刑, 難保李家孫輩日後不會再來一出「伸冤」戲碼。
唯有夷盡父、子、孫三族,才是直接斬草除根的做法。
「未曾料到你我竟有這般緣分。」
穆空青剛看完告示, 沈墨便注意到了人群之外的兩人, 並主動走了過來,笑盈盈地同穆空青搭話。
穆空青聞聲望去,見是沈墨,也下馬同人見禮:「沈兄安好。」
沈墨回了一禮, 又沖一旁招了招手。
穆空青這才注意到,不遠處有一小廝牽著兩匹馬,正向他們這兒走來,想必應的沈墨帶的隨從。
穆空青待人走到近前了, 方才問道:「不知沈兄今日相邀,是為何事?」
沈墨卻是哈哈一笑,坦言道:「我若說自個兒是被奪了案首之位,心中有些不服,這才想私下會會穆兄,穆兄又當如何?」
穆空青卻不欲同他打這些彎彎繞:「沈兄心中不服,卻還是屢次出言相幫,這份胸襟叫空青欽佩。」
沈墨的話頭被擋了也不惱,反倒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久聞清溪縣外有一碧秀清溪,曾引得無數文人墨客在此流連,清溪縣也因此得名。此處人多嘈雜,不知穆兄可願同在下共賞清溪,閒話一二?」
清溪縣外有條清溪不假,但也就是曾有幾個不得志的落第學子曾吟過幾句詩罷了。
沈墨說這話,也就是隨意尋個由頭。
穆空青橫豎無事,身邊還有周勤同行,便也應了下來。
若是沈墨當真有所圖,只要穆空青不接招,那沈墨說破了天去也是無用功。
四人齊齊上馬,向城外緩行。
沈墨便當真如他所言一般,一路只是閒談,半句都未曾提起過與他身後之人相關之事。
穆空青本就是為散心,沈墨不提,他也樂得裝傻,索性也隨著沈墨亂扯。
清溪縣城郊的景色談不上有多宜人,只是林間清涼,有微風傳林而過,撫去七月的燥熱,叫人不自覺便放鬆下來。
沈墨不愧是大家子弟,雖未必曾行萬里路,但各類雜書地誌卻是讀過不少,有意與人相談時,怎麼都不會冷場。
穆空青便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同人搭話,目之所及卻是從前未曾見過的山間野趣。
從前穆家村四周亦有山林,可那山林於穆空青而言,多是危險叢生之地,他從前還需為生計煩憂,自然也未曾以純然欣賞的角度去看什麼風景。
後來他到了鎮上,更是一刻都未曾放鬆過,再多或瑰麗或清雅的景色,都只能從旁人的筆下看到,自己卻只是嘆兩句,並純然以一個看客的身份嚮往。
旁人寫詩作賦,皆是有感而發。
而他寫詩作賦,皆是當做任務。
若是寫什麼排遣類的詩句,這樣的煩悶心情也未嘗不可。
可他還偏要附庸風雅,去嘆什麼竹之高潔,梅之孤傲。
這樣做出的詩賦,不匠氣才是怪事。
如今再一思量,就連曾經穆家村外的那些山野,也成了他從未欣賞過的景色。
穆空青忽然便感悟到了,何謂「詩興大發」。
只可惜穆空青根基太淺,旁人詩興大發可作傳世名篇。
他的詩興大發,卻是憋了半天,只在心裡憋出了個韻腳的修改方案。
穆空青後頭開始走神,沈墨也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二人到了溪邊,沈墨才忽地開口道:「下月便是院試開考,不知穆兄可有意下場?」
穆空青笑道:「怎的?沈兄這是在下戰書?」
沈墨也不否認,只道:「戰書可談不上,不過是與穆兄投緣,盼著院試之後,你我說不定有緣同窗。」
院試取中後有秀才功名,若是學子有意,是可以入府學讀書的。
只是大炎文風鼎盛,有不少名聲在外的書院,其內教書的不乏大儒。
而在府學中擔任教諭一職的,卻多是論仕途並不得志,論學問又不夠留在翰林院或國子監的落魄進士。
甚至有些偏遠府城,府學中的教諭還是由舉人擔任。
是以,有志學子自然更想要去書院進學,而非在府學中混沌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