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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他那堆壓箱底的經史典籍也終於派上了用場。
尤明澄不再滿足於夫子講什麼,他便學什麼。
三年前初入書院時,穆空青聽夫子上課聽得雲裡霧裡,還需借尤明澄的書補習。
三年後就換成了尤明澄只能聽懂夫子說過的東西,再多的便要指望穆空青等同窗幫扶。
穆空青在某日清晨見尤明澄又一次熬紅的雙眼,實在沒忍住便問了一句:「明澄,你何苦這麼逼自己?」
雖說明年八月就是鄉試,但現在就開始緊張是不是也太早了些?
總覺得這弦再這麼繃下去,遲早要斷了的。
「我家中給了訂了門親事,說是明年鄉試過後便成親。」
尤明澄聽了穆空青的話,用巾帕沾了涼水敷面,稍精神了些之後方才答道。
聽他說話的語調,頗有些怏怏不樂。
尤明澄嘆道:「我雖未見過那位姑娘,可也不想在落榜時娶她,這不是給人難堪嗎?」
說完,尤明澄又嘟囔了一句:「若是我前年不曾下場便好了。若是前年就未曾下場,那明年說是為求穩妥再緩一屆,倒也能說得過去。」
可現下若是單單跳過成婚這一年,難免會叫人覺得他沒底氣,被後指不定怎麼說嘴呢。
為求穩妥再學三年,和因著害怕落榜所以逃避不考,看著好似差不多,但說起來可就不是一回事了。
穆空青初一聽此事,還覺得有些不大真切。
那個一團孩子氣的尤明澄,如今居然已經要成親了?
可轉念一想,不知不覺間,尤明澄如今已有十七了,原本的一張娃娃臉也顯出了稜角,放在如今,確實是個該成親的年紀了。
要是在穆家村里,這個年紀的男人當爹了的都有。
穆空青本以為這事兒已經足夠叫他驚訝的了,卻不想一旁的楊思典聽了之後,也同樣嘆了一聲。
「我未婚妻也已等了我三年。明年鄉試,我亦是力求中舉的。」
楊思典比尤明澄還大一歲,他在來到永嘉書院求學之前,便已經定下了婚約。
穆空青看著楊思典眼下淡淡的青黑,最後將目光轉向了許宗海。
許宗海的年歲沒比穆空青大多少,今年剛滿十五,應當不會也有婚事了吧?
許宗海偏頭避過了穆空青的視線,面上難得浮起一抹紅暈,低聲道:「我與表妹是娃娃親,何時成婚都可以。只是我想中舉之後再迎娶表妹,也能叫她嫁得體面些。」
一種不真實感向著穆空青迎面撲來。
原以為他們都是專心學業的好兄弟,卻沒想到原來單身的只有他自己?
這輩子從小到大,幾乎沒同他血親之外的異性說過話的穆空青,面對自己的三位舍友,已經完全聊不下去了。
別說這輩子,就算是上輩子,穆空青也沒曾談過戀愛。
這乍一下就直接跳轉到成親上了,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接。
最後也只能幹乾巴巴地說道:「那……那祝我等皆盡心想事成?」
穆空青的惆悵也只能到走出學舍的那一刻。
因為打從前陣子開始,他們已經養成了每日去課室的路上,都要背一篇名家策論的習慣。
除了這個,他們還著意練起了手速。
大伙兒都經歷過在八月酷暑中的院試。
鄉試也同樣是在八月,又要連考三場,每場三天。
那日子,必定是比院試更加難熬的。
稍有些經驗的考生都知道,這種天氣里考試,都是在早晚稍涼爽些時構思、謄抄最佳。
那烈日當空的時候,人本就容易心浮氣躁,很難寫出好文章。
若是一不小心再讓汗水污了試卷,當真是哭都沒處哭去。
可夏日裡氣溫稍宜人、又用不上燭火的時候,也就只有日出前後的那半個多時辰。
鄉試題量大,若是手下再慢些,那還當真寫不完。
穆空青自認寫字不慢,但要在半個時辰內完成一篇策論的謄抄,還是略有些急促的,更別說還有旁的題。
都說忙中出錯,能讓時間富餘些,當然是最好的。
待時間到了八月里,穆空青發覺,往常夏日裡,大多都早早熄燈入睡的學子們,都開始開著窗點著燭火,在搖曳的燭光和嗡嗡蟲鳴中做起了功課。
穆空青作完一篇四書文,放下筆後擦了擦汗,深深吐出一口氣。
他的晾乾紙張上的墨跡後,其他人也都陸續放了筆。
見眾人都寫完了,穆空青方才開口道:「我們畢竟是明年才考,現在這般適應,當真有用嗎?」
穆空青是格外招蚊子的那種體質。
大家夏日裡同處一室,往往都是旁人身上兩個包,他就已經紅了一片的那種。
這會兒模擬在考場號房中答題的環境,幾天下來實在是叫穆空青苦不堪言。
最先提出這事兒的尤明澄聽了穆空青的話後動作一頓,訕訕道:「反正我聽我爹說,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既然許多人都這麼做,那多少也有些用的吧?」
穆空青揉揉太陽穴:「你先前好歹也考過鄉試,這法子有用無用,你代入一下不就知曉了。」
院試是在考棚中考的,考棚的環境同貢院自然是大不相同。
不說別的,就是下場人數上,院試同鄉試也是不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