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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學舍後,楊思典三人見他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也跟著一塊兒出了幾個主意。
什麼作文章表達悔意,寫詩稱頌老先生哄他開心,今晚去後山抓只狸花貓送去等等等等。
這些主意只是聽著便知曉有多不靠譜,不過倒也給穆空青提供了一個新思路。
都言賠禮道歉,但這「禮」,也未必就得要盯著向對方表示自己的悔意去的。
若是能哄得對方開懷,也同樣算是自己的一番心意。
穆空青心念一轉,在自己的書箱裡一陣翻找,將自己想要的幾本冊子翻了出來。
幸好他平日裡頗好以筆墨記事,現下這些平日裡自己隨手記下的東西,居然也到了得用的時候。
第65章 一次貧嘴
楊老山長所住的院落在書院最里端。
從外頭看著, 同書院內旁的院落並無兩樣。
穆空青敲門,過了幾息後,方才有人應聲。
門被打開, 站在門後的卻並非小廝書童, 而是楊山長本人。
穆空青被嚇了一跳, 慌忙地向這位老先生行了一個晚輩禮。
楊山長還是一副笑模樣, 擺擺手示意穆空青不必多禮,後又帶著穆空青向堂屋走去。
「我身邊的書童今日不在, 你若是想用什麼茶水,就須得自個兒動手了。」
兩人到了堂屋,楊山長笑眯眯地遞過一盞清水道。
穆空青恭恭敬敬地接過茶盞,看楊山長不似是有怒氣的模樣, 心裡也鬆了口氣。
「山長見諒,前些日子實屬學生莽撞,冒犯山長。」
穆空青用了清水, 放下茶盞, 也不多猶豫,當即行至堂中, 向楊山長再行一禮, 並恭恭敬敬地將手上的幾本冊子遞上。
「學生心中慚愧,又身無長物,只得以此物聊表心意。」
楊山長倒不意外穆空青此行先向他賠罪。
早聽老友提過,他這小弟子鬼主意多。
楊山長只好奇, 穆空青此時用來賠罪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接過穆空青手中的書冊,楊山長只翻開看了一頁,便更舒緩了眉眼, 笑意都濃了幾分。
「這些文章都是你自個兒做的?」楊山長向後翻著,好奇問道。
穆空青點頭後,復又搖了搖頭:「是學生在拜讀過山長的遊記之後,心中有感而發。山長若是不棄,便當做是玩笑話本來讀吧。」
不錯,穆空青選擇送來搏楊老山長一笑的,正是他讀完了當初意外所得的那本遊記之後,自己換了角度,重新作出的文章。
原文中以松木視角看叢林,穆空青便寫了篇以灌木的視角看松木的。
原文以路邊大石的視角看往來路人,穆空青便寫了一篇以路邊賣茶郎的視角看大石的。
一篇篇看下來,也能說得上一句映照成趣。
若僅僅只是視角上的轉換,贊上穆空青一聲頗有巧思也就罷了。
偏偏這二人在文風上,也能稱得上一句大相逕庭。
楊老山長作為歷經風雨,又真切走過這些山河的人,他筆下的一草一木,自然帶著一股大開大合的氣勢。
可穆空青並未曾親眼見過楊老先生筆下的場景,他所寫的,只是在楊老山長的基礎上進行延伸和聯想。
再加上二者的筆力確實有著不小的差距,穆空青自然做不到那樣質樸又精簡。
此時若是穆空青強行模仿楊老先生的寫法,文章落於下乘不說,叫楊老山長看了這般拙劣的模仿,人家也未必會覺得欣喜。
穆空青既然是為了賠禮道歉,當然不可能用這樣的東西去礙老先生的眼。
穆空青打從一開始寫這些文章,就只是為了自己的樂趣而已,所以自然會依著自己擅長的方面寫。
楊老山長從大處著眼,穆空青就從細微處落筆。
同那楊老山長筆下撲面而來勃勃生機不同,穆空青的文章,更像是從一片寂靜的沙礫中,偶然鑽出幾株嫩綠的芽兒來。
粗看並不起眼,可細細瞧來,亦是能叫人會心一笑。
以楊山長的眼力,自然是能從那幾本手記中看出穆空青的成長。
從起初的生澀再到後頭的純熟,可見這並非是穆空青臨時寫來討好他的。
楊山長翻看著穆空青的手記,甚至再一次回想起了自己多年前的遊歷過程。
一幅幅熟悉又陌生的畫面從他腦海中閃過,當初的記憶又被重新上了色,仿佛又多出了許多當年未曾注意過的東西。
那街邊賣茶的貨郎是否當真總在大石上歇腳?高聳入雲的青松下,又是否真的有幾叢灌木正向著光照處聚攏?
穆空青見楊山長眉目舒緩的模樣,便知道自己這個禮送對了。
以楊山長當前的身份地位,他想要什麼樣的珍寶,都會有人排著長隊雙手奉上。
穆空青與其琢磨楊山長想要什麼、需要什麼,還不如想想有什麼是能讓楊山長心情舒暢的。
有道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只要是文人,就沒有人不希望自己的文章被人欣賞的。
就算是淡泊如楊山長也不例外。
不然那遊記楊山長只管寫出來自個兒欣賞便是,又何故要放在博聞書肆中呢?
只不過楊山長應當是不希望將遊記中的風趣染上名利。
是以才用那種方式,將他的遊記散了出去。
穆空青未必是第一個看過這本遊記的人,卻應當是第一個看過遊記後,還能走到楊山長面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