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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經明了題意,穆空青當然不會選擇跟考官對著幹。
他需要考慮的,是如何在不出格的情況下出彩。
舉直錯諸枉,則民服。
這其實是非常典型的孔聖人的思想。
孔聖人倡導「克己復禮」,修心為上。
期望用教育感化世人,依靠高道德感構建美好社會。
這一點在經歷過法制社會的穆空青眼中,其實是比較理想化的。
但這並不阻礙穆空青由此借題發揮。
舉直錯諸枉。
何謂直,何謂枉。
如何令世人皆直,無人做枉。
既然出題者都已經明示了,穆空青也就順從地只提世界觀,通篇聖人言。
而對於制度執行的問題上,卻皆盡都是一帶而過。
末了還要再誇讚幾句當今吏治清明,不能叫個別對聖人之言研讀不夠透徹的人,壞了這河清海晏的太平盛世,應當加強道德教育。
寫完之後,穆空青自個兒都覺得乍一看花團錦簇,實際上毫無用處。
穆空青一口氣寫完初稿,嘆了口氣。
都是為了生活嘛。
在自身難保的情況下,當然是要順應上意,少玩花活的。
不丟人。
穆空青對著自己的初稿,從頭到尾瀏覽了兩遍,字數上略有超出,還需後續精簡。
穆空青這頭是認清了,可旁人卻未必。
來考府試的,多數都算得上年輕。
這些考生大多一心只讀聖賢書,沒有太多社會閱歷。
哪個年輕學子沒有過「一朝揚名天下知」的美夢?
哪個年輕學子胸中沒有過指點江山的抱負?
聽多了某某名士「剛正不阿」後一舉奪魁的故事,便當真以為那樣的文章更能顯出自己的高潔,從而得上官欣賞。
因而科舉考試中,意圖以針砭時弊出彩的自信考生,向來都如那過江之鯽一般。
在盼著能得遇伯樂的同時,卻也未曾想想,這些決定了學子命運的考官本身,會不會也在他們筆下的某某之中。
於是這同一考場中,有人低眸斂眉字斟句酌,生怕哪句話觸了眉頭,也有人胸中意氣激盪、揮斥方遒。
因著策論這場須得考上兩天,還要在考場中過夜,因此這一次穆空青再想避開食水,卻是不可能的了。
穆空青在午膳時,照例只用了饅頭芯里的那一塊,並未動過水。
到了晚膳時,一天未曾進水的穆空青環視四周,見前幾日頻繁鬧出窸窣動靜的小吏已經不在,索性假做無意,將墨汁落入了碗中。
穆空青喚來了一個眼生的小吏,問他能否為自己換一碗水來。
那小吏嫌麻煩,本是不想應答的。
可穆空青就坐在正中央,他一開口,所有人都盯著這地兒。
那小吏也只好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新端上來的水,穆空青也沒敢多用,只略潤了潤嗓子,便放在了一邊。
考生用過的食水都是要由專人再收走的。
見穆空青只用了這麼點兒,還勞他多跑一趟路,那小吏來收碗時,臉色可算不上好看。
穆空青的初稿已經潤色完了,府試不髮蠟燭,天色將暗時會發下棉被一床,供考生過夜禦寒。
待到棉被發下,堂上的主考官也會離去,只余幾個從考官在場內值守,以防夜間出事。
穆空青細細查過發下的棉被,上頭只有一股霉味,並沒有其他異常,其間也無藏匿物,這才合衣躺下。
橫豎他文章已經潤色完畢,只待明日謄抄,今夜他不準備入睡了。
先前諸多手段都未得逞,若是再要下手,今夜就是最後的機會。
穆空青保持著一種身子高頭低的姿態睡下。
這姿勢彆扭極了,可以最大限度保證他夜間不會輕易陷入睡眠中。
主考官們的身影剛從堂上消失,考場內便有了些許細碎的交談聲,還不斷有考生拉鈴,示意要去如廁。
穆空青吃得不多,也沒有如廁的欲//望。
他將答卷與草稿全部細心地用油布蓋好,又借筆洗與鎮紙將其墊高,同其他用具一起,放在了號房最裡頭。
將所有東西擺放齊整,穆空青便趁此刻他還十足清醒時,靠著棉被閉目養神,聽著四周不斷有人路過。
這一陣嘈雜並未持續太久。
不多時,考場中便徹底安靜了下來,只有此起彼伏的鼾聲。
穆空青感到了一絲困意,便睜開了雙眼,開始一字一字地回憶起白天的文章,竭力維持清醒。
只是這法子也不長久。
夜間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這聲音聽著舒爽,也最是催眠。
在穆空青不知第幾次重背自己的策論時,意識已經開始不受控制地模糊了。
就在這時,他朦朧間聽見了自己的號房門口,似是有什麼動靜。
並不明顯的……動靜!
穆空青一下便清醒了。
現下天色雖昏暗,可穆空青接著月色也能看清,號房門口是個人影。
他半點猶豫都沒有,直接拉動了號房前的鈴鐺,驚動了值守考官的同時,也驚醒了無數睡夢中的學子。
一時間,考場內叫罵聲不斷。
燈籠亮起,值守的考官與衙役很快便趕來了。
號房外的人早就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