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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本是打定主意,要瞞著穆空青的。
一介女子,卻想要踏遍河山。
這個念頭有多荒唐,根本就不需旁人來告訴她。
可在這一刻,穆白芷就是執拗地相信,穆空青會理解她。
穆空青早在見到穆白芷時,就知曉她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必定是常在路上的。
穆空青並沒有露出詫異的模樣,他只是轉過頭,很認真地同穆白芷道:「那很危險的,大姐。」
穆白芷攏在袖中的手放鬆了。
她就知道。
「我便是要做游醫,也定然是同商隊一起的。就像這次和金家一起出行一般。」穆白芷的語調是前所未有的鬆快。
「我還未同你說過吧,若是不出意外,你二姐如今應當在漠北。」穆白芷的笑容裡帶了些得意。
穆空青震驚:「二姐去漠北做什麼?」
漠北可不同於江南,甚至都不比嶺南!
這些年大炎雖無戰事,但卻不代表塞外異族就當真是安分的了。
北方邊境還是三五不時地有些小摩擦,只是規模都不大,最多也就是邊關守將在述職時提上一嘴的程度。
可這些對於官兵來說的小摩擦,放在普通百姓身上,說不準就是要人性命的了!
穆白芷見著穆空青的表情,笑得更開心了:「白芍去年救了一位將軍的女兒,她手下恰好管著一條自漠北到中原的藥材生意。白芍想要經商,那位小姐便應允白芍跟著她手下的商隊學一學。」
穆空青聽見這話,先是感到安心了不少。
隨後便是一陣茫然:「這些家裡可都知曉?你們都無人告訴我的嗎?」
要知道,因著博聞書肆這條線在,穆空青同家裡通信的次數可不少。
穆白芷瞪他:「家裡還不知道這事兒,你可不准說漏嘴了。」
穆空青覺得穆白芷在誆他。
聽穆白芷話中的意思,她們分明已經這樣在外遊歷好些時日了,家裡怎麼可能不知道。
看著穆空青明顯不信的表情,穆白芷別過臉:「你走後不過兩個月,師父們便去了。我在師父的靈堂上當眾自梳了。」
穆白芷自梳一事,穆空青是知曉的。
只不過他見穆白芷在回家時將髮髻放下了,還以為她一時半刻不會將此事告知家裡。
又聽那兩位老醫女已經離世,一事也不知應當作何反應。
事情已經過去一年多了,穆白芷也早就過了情緒失控的時候,現下她還算平靜,只是在提起時帶著幾分悵然。
「當年我自梳之後師父便說,此事一旦叫我家中知曉,我在清溪縣上的日子必然不會好過,便早早託了人照看我。」
穆白芷說起這事來,也不知自己應當是悲是喜。
於女子來說,自梳並不是什麼好事。
若是那刻薄些的人家,怕是寧願自家女兒直接去了,都不想要個自梳女叫人說道。
正如有村人說的那般,她八成是自己不檢點,叫身子有了什麼毛病,這才不得不自梳。
為了不拖累兩個妹妹的名聲,穆白芷只能離開。
可是隨著最初的不甘散去,她也見過了越來越多的風光,見過波瀾大海,見過巍峨高山,見過京城的小姐十里紅妝嫁郎君,見過秦淮河畔的孤女藏在檐下跟著念「趙錢孫李」。
她知曉世上還有許多女子忍受病痛的折磨卻不敢說出口。
也知曉有那迂腐的人家在請不到女醫時,寧願女眷的傷口潰爛在身上,也不許郎中為她剜去腐肉。
穆白芷不想回去了。
穆白芷微涼的指尖搭上橋頭的抱鼓石,粗糙的石面,像極了她離開時,她娘塞給她的幾兩碎銀子。
穆白芷這次來見穆空青,原本沒想告訴他這些。
她害怕從穆空青眼中看到與她爹娘一樣的東西。
好在穆空青還是那個會偷偷教她們讀書的弟弟。
煙花放完了,橋上的人也逐漸散去了。
穆空青的手肘支在橋邊的圍欄上,並沒有去看穆白芷現在的表情。
他只是有些苦惱地說:「要不大姐你在江南買個宅子吧?我要在永嘉書院讀上好幾年,你也不能總是跟著商隊來回跑——便是商隊給你發月錢,這年休總得有的。買在江南,至少往後我倆還能一起過個年。」
穆白芷怔住了。
她在心裡想了無數種穆空青可能會給她的回答。
或鄙夷或勸慰,或不屑或支持,唯獨未曾料想過,穆空青會這樣輕描淡寫地說,大姐你在江南買個宅子吧。
穆白芷照著弟弟的腦袋來了一下:「說得輕巧。」
穆空青感受到了小時候的恐懼,笑嘻嘻地避了一下:「要是大姐你銀錢不夠,我先借予你也成啊。」
穆白芷此刻有再多的愁緒也被他攪散了。
「你那點兒銀子,還是留著讀書吧。回頭你若是能金榜題名,我便直接去京城買個宅子。」
女子行醫雖總有人詬病,但事實上女醫還是很受一些權貴人家歡迎的。
且先不提一些婦人病,一些講究的人家,就是家中女眷有個傷風感冒的,都要拉個紗簾才肯讓男大夫入房診脈。
而一些隱秘處的病痛,若是請不到女醫,不少女子怕是寧願一頭撞死,也不願叫男大夫診治。
再者說,就算這些女子願意叫男大夫診治,她們的夫家願不願意還是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