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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秀才話鋒一轉,復又問他:「我先前予你的那些策論,你可都看了?」
穆空青點頭。
策論這一項於他來說,反倒比四書文更簡單些。
到底是曾經吃過前人智慧結晶的人,論起政治敏感度,穆空青的起點比多數人都要高得多。
唯一的問題便是,他現在消息閉塞,對國家大事的了解,幾乎全部來源於周秀才。
「你既已都看了,這些時日便可自己動筆寫一寫了。」
「如無意外,在縣署公布考期之前,欽差抵達清江府的消息便會傳出。屆時你再去禮房報名,便無人再敢動作。」
語畢,周秀才起身,將桌上一摞裝訂成冊的東西遞給了他。
穆空青接過一看,正是近些年的邸報並一些策論題。
「待你過了縣試,今年四月便可前往府城。」
「屆時,我會讓周勤與你同路。」周秀才道:「帶上秦家交予你的東西。」
周勤便是今天早晨將他接來周府的那個小廝。
眼看著天色將明,周秀才也不多留他,直接喚了周勤進來。
臨走前,穆空青忽然想到了自己昨日的疑問,忍不住多問了一句:「那昨日,為何要由秦家的人告知我此事?」
周秀才身邊有周勤這樣的人,昨日卻讓秦文啟那麼大咧咧地上門,這是圖什麼呢?
周秀才話頭一頓,難得顯出幾分惱怒。
「你既已知曉,還不快走!」
穆空青印證了心中的猜測,笑得好不得意。
那天夜裡投入他房間的信封中,裝著兩封信。
一封是他入門的「憑證」,叫他一直悉心保存著。
而另一封信,他在看過之後卻將其毀了個徹底。
被毀了的那封信上,寫的便是一樁本朝軼事。
前朝末年,有一周姓小子,因被宗族驅逐淪為流民。後追隨□□皇帝四處征戰,立下赫赫戰功,成了本朝的三大開國功臣之一,獲封國公爵位,並得御賜「安」姓。
但據穆空青所知,現在的大炎朝,可是一位國公都沒有的。
尤其是安國公自請除爵一事,甚至被編成了戲文,時不時便會出現在說書先生的口中。
要是他沒猜錯,這消息怕是由秦家率先得知,然後同時告知了他,還有早已遠離權力中心的周家。
同時,這也帶代表著,真正處在旋渦中無法脫身的,是秦家,而不是他的老師,周行博。
也是直到這件事情被印證,穆空青才真正地對周秀才交付了全部的信任。
之前的穆空青不是不信周秀才這個人,而是不信任周秀才的立場。
有時人的肩上擔負著的責任,會讓他們必須做出某些選擇,哪怕這些選擇會違背自己的本意。
不過破船還有三斤釘呢。
先前的安國公府何等顯赫,現下又怎麼可能在朝中半點故交人脈也無?
而那些隱約透出的不凡,估計這也就是這些年來,清溪縣中的地頭蛇們顧忌周秀才三分的原由了。
穆空青到家時,天邊初初泛起了魚肚白。
穆空青抱著一疊邸報,一到家就又開始了閉門苦讀的模式。
孫氏瞧著心疼,忍不住同穆老二抱怨:「前些日子就是這樣,好容易熬過了考校,正說年節里可以鬆快些呢。可這還不到十五,怎的又用功上了。」
穆老二倒了壺熱水給自家媳婦,念叨了句:「咱村里那幾個皮小子,日日裡被爹娘追著打罵都不肯念書。咱家空青肯用功,你只管高興就是。」
孫氏提了熱水就往穆空青屋裡去,心裡頭卻總也不得勁。
穆空青正在練字。
說是練字也不準確。
他只是在寫策論的同時,將速度放緩,借著練習策論的機會,將自己的字也練上一練。
穆空青前世練過行書,雖然是硬筆書法,但也算是有幾分基礎。
人都言字如其人,科舉雖有謄錄製,卻也得等到會試之時。
也就是說,前頭的考試,閱卷官都是可以看到考生的筆跡的。
能寫一筆好字,總歸是能占些便宜的。
況且他現在離「好」的標準還遠得很。
正如周秀才所言,他的字風骨雖有,卻氣力不足。
這氣力不足亦有年歲尚小的因素在,屬於沒辦法的事。
因此,穆空青除了多練,也沒有旁的法子。
日子這麼一天天地過,在穆空青將那日帶回來的邸報看完,又將策論題全部練上了兩遍之後,便到了私塾開課的日子。
穆空青準備參加縣試的消息並未傳出,他現下在甲班,也只是跟著旁人一起學史、作文。
除了旬休時照例去周夫子那兒吃小灶之外,連每日散學後的加課也停了。
不過,穆空青的小灶也沒能吃多久。
開課後的第一個旬休結束,縣署便公布了今年的縣試考期。
與這消息一同公布的,還有令諸位預備下場的學子,早日前往縣署禮房報名的通告。
周家私塾中,甲班學子原有九人,加上今年從乙班升學的穆空青二人,共有十一人。
除去已有童生功名的,以及剛剛升班不欲下場的,此次周家私塾報名的學子,加上穆空青在內,恰好便是五人。
周秀才雖面部有瑕,不能再考,可已有的功名卻不會被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