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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升華主題,直接將格局拔高到國家大事上。
「心跡無兩全之勢,而捐軀赴難,以善天下之道者,雖滅身而無悔……」
所謂殺身成仁,最能引起情感震盪的例子,自然是為國獻身者。
這一番升華可謂合情合理。
一篇四書文作完,連穆空青自己都覺得心神激盪,可稱酣暢淋漓。
現世安穩太久,也沒有將前朝做家國的習慣,是以現在的學子們,自然很少能體會到何謂「國讎家恨」。
穆空青雖然也未曾經歷過,但他至少是曾接受過歷史教育,真切地認同那段歷史中的土地,就是自己的祖國的。
在論起愛國情懷上,穆空青自然能夠體會更深。
作完初稿,穆空青甚至顧不上午膳,只想趁著自己情緒未褪,再將初稿細細潤色。
當避諱者避諱,當對仗者對仗。
待到穆空青終於修出了一篇滿意的四書文時,那食水早就已經涼了個透。
好在如今還在盛夏,一碗涼水恰好能解暑氣,也叫他的神思更清醒些。
簡單用了食水,穆空青又將臉擦了一遍。
方才他寫得入神,額上的汗珠已經有了滴落之勢。
這在草稿上落了不打緊,若是落在答卷上,那可就沒處哭訴去了。
穆空青看著正下午的大太陽,筆桿上都是黏膩的汗漬。
想了想,決定還是先將雜文也給作了。
這天氣燥熱,方才他寫的文章也頗為激盪,此時落筆,難保不會在字跡中顯露一二。
須知他本身年歲便不大,若是字跡中再有浮躁之色,叫考官見了著意壓他排名可怎麼是好。
穆空青用汗巾將手上、額上的汗珠全部擦拭乾淨,又埋頭深吸了一口氣,一股清涼的薄荷氣直衝腦門兒,衝散了他心裡的郁燥感。
還是福伯有法子。
穆空青不禁在心裡嘆道。
這種天氣里考試,能有點兒凝神靜氣的東西,其助力簡直頂得上靈光一現了。
這雜文題便是普普通通地地誌風光。
若是考生經歷不多,寫寫山間野趣也別有意味。
若是有那曾閱遍山河的學子,自然也能借名山大川搏個出彩。
穆空青前世倒是去過不少地方旅行,但無奈他今生只是個沒出過清江府的小土包子。
不過這倒是叫穆空青忽然想起了先前。
先前沈墨相邀,約他去清溪踏青那次。
雖然穆空青防備著沈墨,沒在哪裡待上多久,但那一次的經歷,也確確實實給了穆空青在詩賦上的啟示。
穆空青想想先前對那位提督學政文大人的印象,再想想這雅文書院山長的傳言,還是決定小小賭上一把。
就寫自己苦於詩賦不佳時,那山間野趣帶給他的感悟。
橫豎這樣的題材也確實是他目前最擅長的。
相較於那雋秀迤邐的文風,這樣帶著些許詼諧幽默的風格,他寫起來也更加順暢。
那二位主評人瞧著都不像是一板一眼的,這樣的風格哪怕不出彩,也必不會招那兩人的眼。
穆空青對自己的認知一貫挺准,這篇雜文作得妙趣橫生。
尤其是中間嘆自己自詡「敏而好學」,實則「為賦新詞強說愁」時,更是叫他自己寫著寫著便情不自禁地露出了苦笑。
院試會發下兩根蠟燭,供考生們夜間答題所用。
不過穆空青卻不準備趕這個夜工。
一則是已經寫了一天,再好用的腦子,都免不了有些混沌。
二則是……
「啊!我的卷子!」
夜色降臨,有考生點蠟,預備挑燈夜戰。
這已經是穆空青聽到的第三次悲呼了。
就這小小一支蠟燭,且不提什麼燒了試卷之類的,便是一陣風吹過,都有可能直接叫那燭火熄滅。
燭火驟熄,屆時考生難免要受驚嚇。
這一受驚嚇,手上一抖,答卷可不就毀了麼。
眼見天色暗了下來,穆空青將試卷、稿紙,甚至是筆墨,統統收拾好了,放在號房最裡頭,然後借著亮光,將考場發下的薄被鋪好,直接就這麼倒下睡了。
睡前將所有東西全部擺放到號房最裡頭,是穆空青在府試時養成的習慣。
那時是為了防備有人刻意毀壞,現在卻是為了保證若是旁人出事了,不要殃及己身。
試想若是在半夜裡,他邊上的號房有人燒了試卷,那救火之人一盆水下去,直接波及到他這兒來,那他得有多冤枉。
於是穆空青就這麼將桌案整個收拾乾淨,在整個考場不時的騷亂動靜中,埋頭睡了過去。
他今日睡得早,第二日起得自然也早。
他睜眼時,天邊也只隱約可見天光,考場中除了廊下零星幾個燈籠,並不見燭火。
院試的考場正中有一水缸,裡頭的水都是清水,未曾煮過,是供考生們研墨、洗漱所用,可自行取用。
穆空青輕手輕腳地洗漱,又借著夜幕簡單擦拭了一下四肢,好叫自己更清爽些。
之後又聽身後有了動靜,他一回頭,沈墨竟也起了。
昨日他並未同沈墨有什麼交流,直待沈墨也走到水缸前,穆空青才聞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薄荷味。
看來這盛夏里應試時,用薄荷熏衣裳,應當是這些人家裡通用的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