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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率先開口的,是平日裡最是寡言的穆雲安:「出自《幼學瓊林》卷二《祖孫父子》……」
如此這般一問一答,周秀才共拋出了六題。
三道出自《幼學瓊林》,兩道出自《增廣賢文》,一道出自《笠翁對韻》。
對大部分孩子來說,他們背得最熟的,必然是初期識字所用的《三》《百》《千》。
可周秀才偏偏避過了這些,只問後頭的內容,這便叫許多基礎並不紮實的孩子慌了神。
六題下來,除穆空青外,只有穆雲安、秦文啟,以及另一個麻衣少年能第一時間開口,且順暢地將題答上。
而穆雲平可能是因為緊張,好容易答了一道《笠翁對韻》,偏偏還打了好幾次磕絆。
穆空青倒是每題都能在心中悄悄答上,只是不知周秀才為何要來這麼一出。
若當真以此的考核標準,那萬一有些孩子學問紮實,只是不夠機警,豈不是白白埋沒人才?
穆空青正為穆雲平捏了把汗的時候,卻忽然聽周秀才道:「你喚何名?年歲幾何?」
第19章 一點火氣
穆空青聞聲一抬頭,就見周秀才看著的人,正是自己。
穆空青難得地感到一絲緊張,可面上卻繃得分毫不露。
穆空青上前半步,淺淺一拜道:「回夫子,小子姓穆,名空青,今年剛滿六歲。」
因著年紀還小,穆空青的聲音帶了幾分稚氣,可行動間卻無這個年紀常有的跳脫。
周夫子點點頭,板正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又接著問道:「《龍文鞭影》可曾讀過?」
自然是讀過的。
不僅讀過,還已然將原文和釋義都倒背如流。
可穆空青卻道:「啟蒙先生曾為空青講解過。只是空青駑鈍,不知自己懂了幾分。」
一旁的穆雲平已經面露急色,若不是穆雲安按著,他怕是都要出聲了。
這時候藏什麼拙呀!
誰知道周秀才卻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一揮手,便指了六人留下。
正是方才答題的六人。
有一藍衣學子面露驚詫,遲疑道:「夫子,我……我?」
他方才情急之下,連語序都有些顛倒,釋義講解也不算面面俱到,本以為自己已然是無甚希望入學了的。
周秀才撫須道:「戴生獨步,許子無雙。進退有度,方為良才。」
穆空青心頭一喜。
戴生獨步,許子無雙。正是出自《龍文鞭影》,寫的是戴良狂傲、許慎博學。
而今日這番考校,唯有先開口者方能留下,恰合了這二人的鋒芒畢露之意。
後又道進退有度,很難不讓穆空青聯想到周秀才最後那一問。
「不!這是不公!既要考校,自然是要每人都問到!」稚嫩的童聲因陡然拔高的音量,已然顯得有些尖銳。
起初開口嘲諷穆空青的那孩子漲紅了臉,見眾人都望向他,似是有些膽怯般地縮了一下,隨即又直起了腰杆,磕磕絆絆地說道:「我……我兄長可是李成,他同我說過,從前的考校,都是背書來著!」
穆空青偏過視線,向那孩子望去。
李成?
細看起來,這孩子同方才所見的寬腮學子確有幾分相似。
看來著二人確實是李家的子弟沒錯了。
注意到穆空青的目光,那孩子狠狠瞪了回去,眼中滿是同年紀不符的怨毒與嫉妒。
穆空青看看周秀才,見他神情冷淡不耐,隨即眼咕嚕一轉,故作天真地問道:「可今日夫子考校的內容,也是背書啊。難道你先生教的釋義,是不必背的嗎?」
「你!」那孩子一時氣結,又見旁人看過來的目光,仿佛都暗含嘲諷,登時怒得朝穆空青衝來。
沒等周秀才開口叫人,穆雲平和穆雲安便一人一邊護在了穆空青身前。
周秀才見這孩子張牙舞爪的模樣,擰起了眉頭,揮揮手便讓家丁將人帶走。
那孩子這才慌了神。
可他一個稚童,哪裡能掙得過身強體健的家丁?
掙扎無果,他便指著穆空青破口大罵:「臭窮酸,你給本少爺等著!本少爺饒不了你!」
直到人都離了偏廳沒了影,還能聽到那道尖銳刺耳的童聲。
穆空青一臉無辜。
李家的小少爺,明明是自個兒不爭氣,怎麼就怪到他頭上來了。
周秀才離開後,又有人來將他們引去大人們所在偏廳。
路上,穆雲平面上滿是不贊同:「那小孩兒看著家中頗有權勢的模樣,你招惹他作甚?」
穆空青想起他的眼神,便不由露出冷笑:「他同我年歲相似,又那般看不起我等。現下我入了私塾,他卻得罪了周夫子。招不招惹,他都不會放過我。既然如此,還不如出口氣。」
再說,周秀才對待李家的小少爺,從始至終都未留過半點情面。若不是那位小少爺的身份有問題,就是周秀才根本不懼李家。
能激得那小孩當眾口出狂言,李家日後才不好真對他下手。
而且以周秀才當前的行事和對他的態度,穆空青確信,就算李家真的為了孩子間的口角發瘋,周秀才也必定會攔上一攔的。
再加上目前穆家留在鎮上的,都是在世人眼中辦不成事的婦孺,並沒有當家男人。
就算李家發現他同穆梅花的關係,應當也不會過分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