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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吃人嘴短,這一通飯吃了得有快一個時辰,穆空青耳邊聽到的好話就沒停下過。
就連那平日裡最愛拿老穆家說嘴的杏仁嬸,這回都腆著臉對著穆空青一通吹捧。
還有臨近幾個村鎮上,一些不知打哪兒聽了消息的地主商戶,聽了穆家要開流水席的事,也都帶著賀禮自行上門。
這頭有人家的下人喊:「清安鎮張老爺賀穆小三元。」
那頭又有人叫:「陳家村陳員外賀穆公子高中。」
這一個個的,在村民眼中,可都是高不可攀的大人物,聽得席上的驚嘆聲是一陣一陣的。
最叫人驚嘆的,還屬後頭來的幾個衙役。
那幾個衙役可還穿著差服呢,上來便是:「縣丞大人聞穆秀才歸家,特意差我等送上程儀。」
這做父母官的,放榜之後贈本縣學子程儀也算是舊例了,穆空青自然不會推拒。
不過看在穆家村的村民眼中,這可就不是普通的贈程儀了!
他們可不知道什麼縣令縣丞的,只知來這兒送錢的,是本縣最大的那個官兒。
連官老爺都給穆空青送禮了,這是得有多了不得啊!
當下,那些心裡頭還對老穆家有些嘀咕的人,便將心裡頭那些小心思都給憋住了。
穆空青倒是從始至終表情不變,任是誰來他都擺著笑臉。
若是有那賀禮送得太貴重的,他便直接將東西重新整整,再捯飭出一份回禮來,轉頭就給人又塞回了手上。
有那普普通通也不出格的,那便將送禮之人記下,回頭逢年過節的,再給人還上一份。
現下他不過是個小秀才,說起來好聽罷了,實際上連選官的資格都沒有。
這些人送禮,不過是見他年紀小,覺得他日後前程還算不錯,這會兒提前來搭個關係,日後也好說話。
一場宴席下來,也算是賓主盡歡,除了穆空青笑得臉都僵了。
宴席結束後,有不少村人都熱情地主動幫著收拾桌椅碗筷,也不知是怕從前說過的話得罪了人,還是當真只是吃人嘴短。
待這些雜事都了了,穆空青也準備將自己之後的打算告訴家裡人了。
先是最要緊的,穆空青準備勸說家裡人,在縣城裡買上一個小院子,並搬去住上一段時日。
他可還沒忘呢,他之所以今年便急匆匆地下場院試,正是因著黃河有決堤的危險。
雖然至今也未見暴雨,可眼下才八月。
若如他老師所言那般,黃河上游已經有了漫溢之勢,那麼下游決堤,也就是一場暴雨的事。
如今他家已經不用再為徭役之事憂心,可若是在決堤時遇上什麼意外,那可就不好說了。
穆家村周邊地勢都不低,不然前些年黃河決堤,穆家村也不會逃過一劫。
不過若是說起這片兒地勢最高的地方,那還得是清溪縣。
是以為了安全起見,穆空青還是想叫家裡乾脆在縣裡租個院子。
一來遇事可以躲避。
縣城裡怎麼都比村里安全。
無論是洪災還是災後的治安。
二來他幾個姐姐都在縣裡。
穆空青私心裡,是想著自己離家後,若是他娘願意的話,好歹還能在縣裡找他姐姐說說話。
黃河決堤不是小事,穆空青將這事說了,
如今有清溪縣丞的善意在,穆空青想要在縣城租個院子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別說穆老頭,就是穆老二他們,也是經歷過不少次水患的。
有運氣好,水勢沒有波及到穆家村的時候,那村中的青壯便只需要防患流民。
若是運氣不好,那水勢大到連穆家村一通淹了,他們村裡的人也得跟著逃荒。
往縣城、往府城。
待到好容易安生了再回來,家中又是一貧如洗。
所以涉及水患,穆空青說要去縣城租個院子避上一避,自然沒人會反對。
只是穆空青又提了一嘴,後頭還得將這事兒同老族長說一聲。
現下只是有這個可能,村里人願意搬就搬,不願意想賭一賭,也不干他們的事。
同老族長說一聲,便已經是盡了情誼了。
這當務之急解決了,後頭還有兩件事。
一是要同家中商量拜師之事,二也是想要同家裡人說一下,關於他南下江南求學之事。
從清江府下江南,若是順暢只需要十多日。
可若是要從永嘉回清江府,卻很可能須得花上近一月的時間。
也就是說,他若是定下了要去永嘉書院,那有八成的可能,是得在江南待上幾年了。
果不其然,拜師之事還好說,家中歡天喜地地便應下了。
提到去永嘉書院之事,方才還歡天喜地的氣氛,登時就沉默了下來。
先前去府城住上幾天,考一場試,家中自然是沒什麼不放心的。
可去府城和去江南,去住上幾天和住上幾年,這可就是完全不同的了。
若是按照穆空青話中的意思,他若是去了永嘉書院,再回家時,怕是得到鄉試之年了。
穆空青明年又不欲下場。
這麼一算,穆空青這一去,少說也得有四年。
穆空青也知曉,在這個信息流通不暢的時代,分別便是真正的分別,連面都見不到一面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