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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永嘉書院坐落於此,才得了永嘉山的名號。
永嘉山下早早支起了不少茶棚和攤點。
這會兒天都還未亮,除了早早前來排隊的學子手上提的燈籠外,便只有這些攤點上點著的燈燭了。
這個時辰守山人不會趕人,書院大門也還未開。
只要在山下買些茶點,便能直接在門前守著。
穆空青出門前自是吃飽喝足了的。
他原以為這個點已經算早了,卻不想那山上影影綽綽,還能見點點火光,怕是已是有不少人都上了山了。
穆空青也不多耽擱。
永嘉書院考核自然是不准有人陪同的。
周勤就只將穆空青送到了山腳下,由著他自個兒提著燈籠上山。
九月中的清晨,山間的風吹來時帶著幾分涼意。
可這山道上都是看不清面孔的學子,也是他們一個時辰後的競爭對手。
誰也不敢慢人一步,生怕自個兒歇一口氣,便連考試的機會都沒了。
於是這群平日裡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學子們,都是悶著頭便往山上去,在這涼爽的初秋時節里,人人都帶著一身的汗。
穆空青的體力早就練出來了,且這山也實在不算高。
從山腳出發若是不停歇,一刻鐘多些的時間,便能到書院正門。
書院正門前一大片空地,現下無人提醒,空地上便自發排起了彎折的長隊。
看來這就是那些常年住在永嘉的學子之間的默契了。
若不是經驗豐富,怕也不會恰好卡著這個時間來書院。
穆空青粗略那麼一打眼,前頭約莫已經有了一二百人。
看著同時上山的學子也都一一排在後頭,穆空青也跟著旁人一同排好。
隨著時間流逝,天色漸明,上山的學子也愈來愈多。
書院門前的這片空地上,很快便排滿了人。
奇異的是,許是文人都好面子,又許是前頭帶的頭太好,後面即便是空地上已經有些擠擠挨挨了,這蜿蜒的長隊卻不曾混亂過。
穆空青的個頭在人群中不算高,他也瞧不見這空地上的具體人數。
不過他只需在心中估算一番,也可大致明了。
永嘉書院每年只備上三千份桌案,而這片空地上可以容納的人數,約莫也是三千上下。
這麼一想,這一手扶持永嘉書院崛起的楊克佑老先生,當真是個妙人。
卯時二刻一到,書院大門準點開啟。
先出來的並非穆空青以為的文士先生,反倒是兩隊穿著騎裝的學子。
待這兩隊學子在書院大門兩側分立站好後,才聽有一中年男子的揚聲提示學生們入場。
穆空青瞧不見前頭的情況,便只好先跟著人群走。
過了書院大門,隨著人群向前行,穆空青聽到身旁有學子在交談,這才知曉他們要去的,正是書院的演武場。
永嘉書院每年的考場,都在書院演武場。
一時之間,穆空青也不知是該感慨書院內的演武場夠大,還是該感慨在當前重文輕武之風盛行時,永嘉書院還能別具一格地折騰出一個演武場來。
瞧著先前在書院門前那兩隊學子的模樣,這演武場怕也不止是放著好看的。
進門、落座,一切都宛如提前排練過一般井然有序。
便是穆空青這個頭一回考試的,也能跟著旁人的動作,不至於無措。
很快,演武場上的三千張桌案,便已經坐滿了人。
奇異的是,當此次考核宣布開始時,天邊恰好露出了一抹金色光暈。
穆空青掀開桌案上蓋著的麻布,麻布下除了筆墨外,還放著一張答卷。
沒有稿紙,只有答卷,頗有些落筆無悔的意味。
而本次考核考的是雜文,題目只有二字——黃花。
穆空青頓感頭疼。
大多數人提到黃花,想到的都會是那句知名的「季秋之月,菊有黃花」。
然而穆空青來自後世,自然聽說過那場坑了無數學子的「青條若總翠,黃花如散金」。
這裡的黃花,指的並非菊花,而是油菜花。
而且,「黃花如散金」此句出自唐代詩人司空圖,此人的詩集在炎朝亦有流傳。
因而這裡的「黃花」究竟是大眾人之中的菊花,還是那曾在宋代坑了無數學子的油菜花,當真不好說。
穆空青對著題目思考了許久,也沒敢落筆。
顯然,在場讀過「黃花如散金」的學子並不止他一個。
一時間,這偌大的考場上,字斟句酌念念有詞的,和愁容滿面久久不曾動筆的,竟是各占了一半。
穆空青對著黃花二字,總覺得以這永嘉書院主事人的性子,不像是會這般不嚴謹,用這樣模稜兩可的題目的人。
況且即便有那麼一兩個人不嚴謹,這書院中其他夫子也就這麼略過去了嗎?
這題,絕不是讓他們以某種花為題寫一篇雜文這麼簡單。
這齣題人,當真是惡趣味得緊。
不過若是細思起來,這性子也當真有趣得緊。
穆空青不自覺地,便想到了那本他意外得到的,山長楊克佑老先生的遊記。
穆空青嘴角勾起了弧度。
這樣有趣的山長,下頭又是這樣一群有趣的夫子。
想必,他若是在考核中不那麼謹守規矩,應當也不是什麼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