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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內不得縱馬,所以穆空青的速度不快。
待到了宮門外,穆空青原先的那些微睡意也徹底褪去了。
今日大朝會,重新擬定的南洋海貿船引價格,果然引起了大片反對之聲。
自然了,主要還是家中產業有涉及南洋海貿的大臣。
從原本的不足千分之一,一下提到同普通商稅一般的五分之一,這同生割他們的肉也沒什麼差別了。
而叫穆空青意外的是,這其中聲音最大的,居然是當朝首輔、大皇子的外家——衛大人一系的官員。
一提到大皇子,穆空青就沒法不想起清水鎮上,那因為一處鐵礦而被推出去頂罪,以致滿門抄斬的李家。
穆空青當年的見識遠非如今可比,當初被他忽略的那些細枝末節,如今也全都被拎了出來。
最簡單的便是,掌控欲強如永興帝,怎麼可能會相信一個小小的地方商戶,有膽量私採鐵礦。
而他又怎麼會允許自己的兒子,在做出了這樣明顯不妥的事情時候,依舊容忍他的外家處在高位,甚至通過海貿謀得巨利。
仗著自己位置靠後,穆空青微微偏頭,掃過方才出言反對的幾個官員,卻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這些人說出的話,一個比一個慷慨激昂,可說完話退回隊列之後,就說平靜便平靜了下來。
先前這些人出聲反對時的陣仗不小,穆空青因著是頭一回在大朝會上見這場面,心頭還添了幾分凝重。
現下再一看,好麼,雷聲一個比一個大,雨點卻是半點都不見下。
啊,也不盡然。
還是有那麼幾個真情實感之人的。
可惜數量太少。
直接被幾位文采斐然的同僚們給壓了下去。
直到最後,也沒見多少支持重定的人出來辯駁,可這事兒就是這麼不明不白地被定下了,穆空青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散朝之後穆空青回了翰林院,正撞上沈橋步履匆匆。
沈橋是個正經的文弱書生,虧得穆空青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不然他得直接摔在地上。
沈橋抬頭見是穆空青回來了,眼睛登時一亮:「穆大人回來了?那張大人可也歸來了?」
穆空青不明白他這興奮勁兒從何而來,於是只點頭道:「華陽是回來了,不過他應當還要再休整一日再回來當值。沈大人尋他有事?」
事實上,若非今日大朝會,穆空青也想在家多歇一天。
沈橋苦笑兩聲:「眼下到了年末,可不正是缺人手的時候。我這可就盼著張大人回來,也好叫我喘口氣呢。」
翰林院上下,除了上頭下令修書的時候,總體上都還算清閒。
唯獨到了年節時,各類文案活計便層出不窮。
沈橋看著穆空青的眼中難掩羨慕:「既然張大人回來了便好。下官眼下還有公務在身,便不打攪穆大人了。」
穆空青做修撰時,翰林院還沒到忙碌的時候。
如今翰林院忙起來了,穆空青偏偏成了侍讀,同這些雜務沒什麼干係了。
這運道,也忒好了。
殊不知,穆大人的運道還遠不止如此。
先頭剛到京城時,穆空青便吩咐人將那幾位匠人送回到了莊子上。
臨別前,穆空青還特意囑咐了一聲,若是可以,就在莊子上再多搭幾個玻璃窯出來。
若是冬日裡氣溫太低沒法再起新的,那便先緊著那原有的爐窖,多燒些平整的玻璃片出來。
京城的冬日時常大雪連綿,即便是白日裡,屋內也是昏暗的時候多。
若是可以,穆空青還是挺懷念玻璃窗的。
幾天後,第一批平整的玻璃片就被送到了穆空青府上。
同時送來的,還有新的爐窖已經開始動工的消息。
在京城不比廣粵。
廣粵的玻璃廠進展神速,那是有永興帝在暗地裡幫扶。
在京郊莊子上的那些小爐窖,卻都得穆空青自己的人手動工。
穆空青對此也很是看得開。
路要一步一步走,這事兒也急不得。
況且,穆空青對玻璃這事兒,還算得上是有點頭緒。
但說起水泥,穆空青除了知道它是英國工人在燒石灰的立窯中燒出來的,以及這東西需要石灰石和粘土之外,對旁的什麼工藝、材料等等,就只能說一句一無所知了。
穆空青甚至連立窯長什麼模樣都不記得了。
他能記得這段歷史,還是因為當時他在書上看到,那位英國工人在發明出了水泥之後,就直接申請了專利。
然後穆空青就感嘆了一下專利法的歷史居然如此悠久。
若非如此,穆空青連這點兒印象都不會有。
而現在,穆空青也只能憑藉大腦中的這點兒記憶,儘量將有用的信息全部提出來,而後根據這些做出推斷。
燒制玻璃需要的三樣主要材料,一是石英,二是純鹼,三是石灰石。
穆空青想著,既然這立窯是燒石灰用的,那在燒玻璃的爐窖中試試,總不會出錯的吧?
先多造幾個玻璃爐窖,然後該產玻璃的繼續產,空出一個來嘗試燒水泥,兩邊兒都不耽誤,安排得妥妥噹噹。
至於眼下麼,在自家全面裝上玻璃窗之前,穆空青想了又想,這僅有的幾片玻璃,自家還是不能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