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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空青已經打理完了,也無意同沈墨多言,便只是點點頭,就回了號房去。
一豆燭火亮起,穆空青將蠟燭放在了靠牆的地方,僅僅只做借光用。
穆空青微微吐出一口氣,待沈墨那邊的動靜停下,他剛好磨好墨汁,天色也到了可以看清試卷的程度。
清晨靜謐,唯有幾聲蟬鳴不時響起。
晨風帶了些許清涼,不似白日裡的燥熱。
加上穆空青方才略微擦拭了一番,此刻還算舒適。
趁著眼下難得的靜謐與涼爽,穆空青開始最後一遍潤色。
經歷過一夜的休息,再加上晨間的清涼,此刻穆空青整個人的心情都是與昨日裡不同的。
尤其是四書文上,昨日有些略顯浮誇之處未能覺出不對的,今日也統統都改了過來。
潤色之後的《志士仁人》一文,穆空青通篇讀下,只覺充盈磅礴之氣,卻也不乏鋒芒內斂之意。
以穆空青當前的水準來看,此文稱得上一句張弛有度了。
也是穆空青認為,在自己能作出的範圍里,寫得非常滿意的一篇了。
而那篇雜文,穆空青卻未再多做修改。
那雜文本就求一個自然本真,改得太多,反倒失了味道。
最後一遍潤色完成,天色已經到了不需要燭火,便能正常視物的程度了。
穆空青直接吹滅蠟燭,趁著自己這會兒心緒平和,提筆開始謄抄。
他這回落筆同樣不快,只求流暢,不求迅速。
現下考場中已隱約有考生醒來的動靜,他若是太過沉浸其中,難免會因著一些突發狀況受驚。
這科考中,最冤枉的落第因由,恐怕就是卷面有污損了。
待到日頭高起時,穆空青將將謄完四書文。
眼下熱氣已經起了,穆空青再一次以清水潔面,保持平和的心境。
早膳已經送來了,但穆空青沒有用。
他這會兒只剩一篇雜文的謄抄了,要不了多久便能拉鈴交卷。
若是這會兒用了食水,一會想要出恭反而麻煩。
這大夏天的,茅房在那兒放了一天,再多的塵土覆蓋也蓋不掉那股子味兒。
有那從茅房回來的學子路過穆空青所在的號房,那身上帶著的味兒,都能叫穆空青埋頭猛吸兩口薄荷巾。
穆空青坐在原地揉了揉手腕,稍歇息了片刻之後,便提筆再寫。
雜文不長,現下也過了考生們洗漱的時候,考場中再次恢復平靜,穆空青落筆的速度也快了些。
未等到午膳時,穆空青便從桌案間抬起了頭。
再細細查驗過一遍卷面,確認自己並無犯諱之處後,穆空青拉動了號房外的鈴,喚來小吏糊名彌封。
這盛夏里的燥熱確實不是一句「心靜自然涼」便能抵了去的。
穆空青來到龍門前,便見那裡已經聚了一群學子,還有人用衣袖朝裡頭扇著風,也不知是出了什麼事。
穆空青見人群圍攏,不由有些好奇。
恰巧那兒還有個熟人,正是同在私塾甲班的蔣孟柏,穆空青便同他打聽了一句。
蔣孟柏面帶憐憫,對穆空青道:「有一考生今年已五十有三,這天氣燥熱,他實在是受不得,便中暑了。聽聞是今日被發現暈倒在號房中,這才叫衙役給抬到龍門前,只待放排時將人送出去就醫。」
這個年紀,便是放在現代,也不算年輕了。
這時候中暑還沒法得到及時醫治,確實是不大好了。
穆空青看那人群裡頭,有學子正用沾濕的帕子給他降溫,想了想,穆空青便往人群聚集處去。
「我這兒有快浸過薄荷的帕子,若是兄台不棄,可用這塊帕子試試。」
雖然未必有用,但沾過薄荷水的帕子,總能帶出點兒清涼意。
那學子年歲不大,雙目通紅,接過穆空青的帕子之後同他道了謝,聲音里略帶些哽咽。
一旁有學子低聲同穆空青道:「暈倒的那人是他祖父。」
難怪。
考場大門一旦關閉,不到放排時便不得開啟。
這一次放排至少要滿二十人,若是運道不好,等上幾個時辰都未必能湊齊。
那學子不急才怪。
好在現下人數已經不少,應當是用不了多久,便能開龍門了。
穆空青透過人群,可以看見最裡頭躺著的老人唇色慘白,兩頰卻泛著不正常的紅暈,顯然這些粗淺的降溫手段都沒能起到太大作用,這老人的體溫還在持續升高。
若是真這麼繼續升下去,只怕也是命不久矣
能撐到現在,怕都要謝這考場中的小吏還算善心,願意給他們送水。
穆空青想著前世看過的中暑急救的法子,斟酌了片刻,上前開口道:「我家長輩乃是城中女醫,我也曾從長輩那兒聽過些救急的法子,不知兄台可願聽在下一言?」
穆空青也是不想見人明明有救,卻因方法不當而在自己眼前去了,便隨意扯了個藉口。
那學子已經急紅了眼,眼看祖父便是進氣多出氣少的模樣了,身上還燙得嚇人,哪兒還顧得上旁的。
聽穆空青說有法子,立時便點頭應下了,只道若是能保祖父性命,他家必當千恩萬謝。若是祖父命中當有此劫,他也絕不怨及旁人。
既如此,穆空青也不多猶豫,便叫他將那薄荷巾撕成幾塊,分別沾了水,塞進老人的掌心腋下,又令那學子將老人的衣衫敞開,將頭肩部墊高,後再用涼水擦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