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頁
眾人見禮,穆空青搶在李成之前開了口:「夫子,學生觀鄭兄今日所作所為,處處透著蹊蹺之意,這才大膽揣測,鄭兄莫不是受人脅迫,不得已方才做出這等離奇事來。」
穆空青直接用了「離奇」二字,已經是明示鄭才志的反常了。
鄭才志當然不蠢。
他家中只有一個寡母,支了個小麵攤,艱難地供他讀書。
若不是吳宇那廝用他母親威脅他,他怎可能放著大好前程不要,去做這等喪良心的事。
眼下看來,真正的幕後主使,恐怕也並不是吳宇。
鄭才志冰涼的手指開始回溫。
他勉力平復心情,深深地望了李成一眼,看得李成眉心一跳。
「夫子,此事本非我所願。是……是吳宇用我母親要挾,逼我道此無稽之言。」鄭才志跌跌撞撞地來到周秀才面前,竟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李成握緊的拳頭鬆開了。
算他識相。
只吳宇卻徹底白了臉。
「我道為何今日在膳堂中,吳學兄那般急著出頭呢。」穆空青根本不等鄭才志話音落下,便急急接上了話茬:「還累的李學兄為你作保,平白帶累名聲。」
穆空青帶著堪稱閒適的笑,從李成面前走過,來到周秀才身前深深一揖:「還請夫子為學生主持公道。」
李成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他閉了閉眼,知道穆空青這是在逼他做出選擇。
也知道,他根本沒得選擇。
第27章 一些小灶
「是學生疏忽,輕信他人。」李成這話,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般。
此話一出,人群中有幾個學子,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幾步,面上露出了不忍與忌憚,更是徹底將吳宇打入了地獄。
「我……」吳宇在巨大的惶恐與怨憤中,五官都顯得有些猙獰。
可他的滿腔怨憤,卻被李成一個陰冷的眼神兜頭澆滅。
一股涼意猛然竄上脊背,吳宇所有辯解的話語,都被他及時吞了回去。
他若是現在拖李成下水,便等同於是要斷了李成的前程。
這不是他個人開罪李成,而是在同整個李家作對。
吳宇還沒瘋。
他與被脅迫的鄭才志不同,今日之事,他註定脫不了干係,也沒人會著意保他。
他不能用整個吳家,來換自己今日一時痛快。
吳宇忽地笑了出來,將所有的怨毒的深深埋在心底,口中喃喃道:「與虎謀皮,是我咎由自取。」
他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是學生一時鬼迷心竅,妒忌同窗,以勢壓人,脅迫鄭兄。犯下此大錯,學生已無顏留在私塾,即便自請離去。」
吳宇說完,又對著穆空青和鄭才志深深一揖。
穆空青微微側身避開,並未多言。
周秀才還是那副看不出喜怒的表情,聽完吳宇的話,也只是微微頷首道:「你既已知錯,那便依你所言。」
而叫眾人意外的是,周秀才說完這句後,又對鄭才志道:「你雖是受人脅迫,但到底有損人利己之心。你且於家中反省一月,將四書五經各抄一份贈予穆空青,也算賠罪。」
鄭才志本已做好此生前路斷絕的準備,便是方才指認吳宇時,也未曾想過自己還有留在私塾的機會。
現下周秀才既然開口,他自然是無有不應的,當即一陣狂喜,連聲應是。
穆空青在心中暗道一聲果然,周秀才對此事的來龍去脈,怕是早已一清二楚。
再看周秀才半句都未提及李成,又讓鄭才志居家思過一月,穆空青也不由感慨,周夫子對鄭才志,或許也包括自己,也算仁至義盡了。
也當真是個人精一般。
「穆空青。」穆空青正在腹誹,忽然就被叫了一聲,嚇得他一個激靈。
抬頭對上周秀才的目光,穆空青總有一種被人看穿的感覺,直有種莫名的心虛。
周秀才卻沒理會他這些小心思,不咸不淡地說了句:「你隨我來。」
而後,周秀才又掃了一眼旁邊聚集的學子:「你等用完午膳便散了罷,上午的功課可都完成了?」
目光所及之處,眾人皆是低下頭,不敢同周秀才對視。
穆空青一路跟在周秀才身後,路過穆雲平兄弟二人時,還給了他二人一個「安心」的眼神。
待到周秀才走遠了,穆雲平才急切道:「今日之事同空青又無甚干係,夫子喚他作甚?」
一旁的秦文啟神色怏怏:「說不準是同他說升班之事。」
而另一邊。
「夫子是想說,學生升班之事?」穆空青的話語中,是無法掩飾的訝異。
這才一頓午膳,周秀才哪兒來的時間看他們的答卷?
周秀才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伸手一指他桌案上擺著的一疊答卷,好笑道:「怎的?你寫出的東西,還能叫老夫費時研讀不成?」
穆空青感覺到自己兩頰溫度上升。
這話倒也沒錯。
他現下寫的文章,在周秀才眼裡,可不就同前世的小學生作文似的麼。
周秀才將他的答卷抽了出來,單獨放在一邊,突兀問道:「你可曾想過,自己幾時可以下場?」
穆空青完全沒跟上周秀才的思路,在原地傻愣了半晌,才不確定地問道:「夫子是說……下場科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