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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眾人面面相覷,不明白穆空青為何有此一問。
唯有張華陽哈哈一笑做靦腆狀:「你剛入書院,不知曉此事也不奇怪。」
穆空青怒視他:「那你說我今夜不同你一道出來,就會一個人在學舍中過年?」
張華陽打著哈哈:「是嗎?我這麼說過嗎?」
看著山下學子們的活動也開始了,穆空青估算著時辰,默默地蹭到羊毛氈的邊緣,將自己的鞋重新穿好。
待大年三十都不能安生跨年,還要為學子們勞心勞力的齊家堂夫子終於爬上了山,吼出了那句:「臭小子!我就知道山上生火的必是你們!」時,穆空青拔腿就往山下逃竄。
那是他一早就看準了的,可以直通南苑的下山的路。
在他身後,原先還坐在一塊兒有說有笑的學子們也是瞬間一聲驚呼,接著便是一出大難臨頭各自飛的戲碼。
書院的後山既不高聳也不陡峭,這群半點兒也不文弱的學子們各個健步如飛,氣得夫子只能先拎著他頭一個逮住的張華陽,而後看著這群混小子們逃竄的背影冷笑。
穆空青笑嘻嘻地下了山,正計劃著如何從南苑溜回東苑,便見山路那頭守著個手上拎著戒尺的夫子。
夫子身邊還站著兩個垂頭喪氣的學子,正是方才還同他一道在山上說笑的人。
穆空青的笑僵在了臉上。
穆空青來到永嘉書院的第一個新年,他是在演武場上揮著掃帚守的歲。
第62章 一池荷花
除夕夜裡, 跑上山升火的學子一個沒落,十幾個人遊魂似的盪在演武場上,揮著掃帚掃了一夜地。
穆空青第二日難得睡到日上三竿。
年休的日子裡, 書院沒了撞鐘聲叫起, 處處都透著一股愜意。
山下的鞭炮聲傳到上面來, 聲音似都透著層隔膜, 稱不上明晰,反倒催得人昏昏欲睡。
穆空青抱著被子翻了個身, 小小磨蹭一會兒才起床洗漱。
往年在穆家村時,這個點應當正是熱鬧的時候。
家家戶戶走親訪友,孩子們在鄰裡間四處串門,這家抓一把花生, 那家餵兩口糖水,整個村子都是一片沸騰。
不似此刻在書院裡,穆空青打眼一望, 連取水的都只有他一人。
也正是因著這臨近幾間學舍中, 只有他一人留在書院,穆空青才沒在掃完演武場之後, 還得早起起來挑水。
畢竟除夕夜跑去山上生火, 逼得書院又得在戒律中加上一條,還在被抓後試圖溜走,罪加二等,怎麼可能掃個演武場就被放過了。
正月十六, 元宵剛過,年休結束,書院裡又重新恢復了熱鬧。
而這天晚上,穆空青和張華陽等人又一次被迫碰頭, 跟著一隊力夫,開始搭起了考棚。
沒錯,正月十七,年休結束的第二天,就是季考的日子。
完全不給學子們籌備的時間,一場季考就這麼來了。
在書院中讀了好幾年的學子們都知曉這事兒,是以感到意外的,便只有剛入書院的學子。
年長的學兄們,在關於季考的事情上,幾乎都有志一同地對新入學的學子們保持了緘默。
穆空青在幹完考場的活,從齊家堂那兒消了處罰之後回到學舍,一路上聽到的幾乎都是學子們的哀嚎。
年休期間從未放鬆過功課的穆空青灌了一口熱茶,翻過一頁書,舒服地喟嘆一聲。
想來經過這一遭,再也沒有學子敢離了書院便放下學業了。
這一回的季考考的是四書文。
截搭題,難度頗高。
成績出了之後,穆空青又一次好運地蹭上了前十甲。
他照例去將所有得入前十甲的文章都拜讀了一番,卻發覺此次季考與上回不同。
上回季考,不同入學年限的學子有不同的考題,而這一次,卻是整個書院都考了同一題。
只是上榜的文章卻還是按著從前那樣去排。
這就導致了許多已經在籌備會試的舉子的文章,和他們這些剛過院試的小秀才的文章,一同出現在了那面牆上。
穆空青原先還覺得自己這回的文章寫得不錯,破題頗有新意。
結果看過了學兄們的文章,他才知曉自己同才華橫溢這四個字中間,怕是還差著十個八個舉人功名。
此次季考,楊思典的文章同樣入了前十甲。
他在看完所有上榜文章後,禁不住深深嘆了口氣,對身旁的穆空青道:「書院也算用心良苦,這番教訓,叫我永生難忘。」
楊思典同樣是清江府出身的學子。
他在來到永嘉書院之後,也是跟不上夫子講課的人之一。
是以即便是在年休期間,楊思典也從沒有放鬆過功課。
到底是少年人,在刻苦用功了這許多時日之後,此次季考一朝得入前十甲,他很難不生出些許自得的心思。
可這些心思,都在他看到旁人的文章時,皆盡消散得一乾二淨。
穆空青亦是深有同感。
他自入學起經歷三次考校,次次名列前茅。
若非此次季考同題,叫他清楚明白地看見自己同旁人的差距,穆空青也很難不對自己的水平產生錯誤估計。
現下這一通連削帶打,穆空青也只能回去抱著書老實用功,以期幾年後叫旁人看著他的文章時,也能嘆出一句「人外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