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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書院向來是不虞學子擺出弱不禁風的作態的。
不提旁的,只看每年鄉試會試,一個八月酷暑,一個二月嚴寒,若是沒有一副強壯的身子骨,怕是沒等出號房,便要生生熬死在貢院內。
更不必說學子趕考一路山高路遠,連貢院都進不去,便直接死在趕考路上的學子,更是多不勝數。
穆空青覺得,自己此番能擠進這九人的隊伍中,除了如楊山長所言那般,他於雜文一道上卻有幾分水平,也未必沒有他精於騎射的原由在。
永嘉書院這一行九人是前往參加江南文會的,若是自個兒沒個自保之力,難道要書院一路派僕從馬車護送不成?
天色將暗,九人趕路的速度慢了下來。
「前頭便是永安驛站。今夜我們便歇在永安驛站中吧。」
孔懷玉眼見天色不早,特意掏出地圖比對了一番,確認此處確實有著一處驛站,這才開口說道。
兩三年前,穆空青只是在馬背上坐了一天,便覺渾身酸痛。
而現下,穆空青趕了一天的路,卻依舊還是神采奕奕,甚至比同行的諸位同窗們都要少上幾分倦意。
見其他幾人的面上多少帶著疲色,穆空青主動打馬上前,同孔懷玉先去前方探路。
這一來一回雖麻煩,卻沒有一人出言抱怨。
莫要以為他們行的是官道,便一定是安全無虞的。
孔懷玉本是嶺南人士,同穆空青一般,也是千里迢迢來到永嘉書院求學。
只是嶺南至永嘉水道複雜,路上不少偏僻路段,都常有水匪出沒。
因而孔懷玉求學趕考時,都是半走水路,半走陸路。
論起在路上的經驗,在場當屬孔懷玉最為豐富。
他曾吃過官道邊假驛站的虧,是以在這方面也更為謹慎。
在場學子泰半都是江南人士,也少有出遠門的經驗,在這方面,自然是唯孔懷玉馬首是瞻。
穆空青與孔懷玉一路疾馳,在驛站四周略一打量,便可見驛站後院中隱約停著一輛掛著官旗的馬車。
再看馬廄中的馬匹,各個都是精壯的良種,不是普通白身可以買得到的。
此處應當就是永安驛站無誤。
穆空青同孔懷玉對視一眼,二人確認之後便策馬揚鞭。
此處即是永安驛站,那便快些告知同窗消息,也好叫勞累一天的眾人早些休憩。
因著這一行九人中有七名舉子,住在官驛中自然是不需要另付食宿銀錢的,甚至連帶著穆空青與另一位少年秀才也一同免了去。
眼下也無甚要事,驛站中空著的客房不少,幾人草草洗漱了一番之後便直接入睡了。
只是睡到半夜,穆空青卻突然被外頭的動靜驚醒了。
似乎是有什麼人,在驛站中動起了手。
那聲音離他的房間很遠,但穆空青怕是有歹人正在與他的同窗動手,也不敢耽擱,當即取了弓箭推門而出。
卻不成想他這一推門,便見四周的房門都被推開了。
九人皆是匆忙起身的模樣,還不晚帶上刀劍,這一推門出來,彼此更是面面相覷。
「這是?」穆空青遲疑道。
孔懷玉見諸位同窗皆在,卻是長舒了一口氣,手中已經出鞘半截的長劍也收了回去。
「你們無事便好。」孔懷玉說道。
只是他們確實無事,這刀劍相交的動靜卻未曾停止。
有學子有些遲疑:「這官驛中若非朝廷命官及其家眷,也該是有功名在身的學子。眼下驛站中有歹人,我等可要前去相助一二?」
此刻要他們權當不知繼續回去蒙頭大睡,確實不大可能。
曾經意外捲入朝堂黨爭之中的穆空青卻要謹慎得多。
這裡可是官驛,敢在這裡動手的,可未必是圖謀錢財的賊匪。
眼見著有同窗已經收拾好了外衣,欲要下樓一探究竟了,穆空青趕忙攔人。
「學兄莫急。」穆空青指了指樓下漆黑一片的大堂道:「此刻賊人應是與人在驛站外動起了手。這黑燈瞎火的,我等學子貿然出去,怕是反倒給人添亂。」
至少也要知曉,這外頭同人動手的,究竟是驛站的官兵,還是什麼人的私衛。
沒等穆空青繼續說下去,孔懷玉直接打斷了他。
「空青,你可還記得我們白日裡見過的那面官旗?」孔懷玉同樣是見過險惡的,他在第一時間亦是冷靜了下來,開始察覺了此事的異樣。
穆空青思索片刻道:「是黑字藍底旗無誤。」
大炎官旗都是黑字藍底,上繪不同紋路,用以分辨官職。
只不過穆空青並不知曉何種紋路對應何種官職。
穆空青不知曉,孔懷玉卻是知曉的。
「那官旗上繪的是刑獄紋。」孔懷玉道。
「大理寺!」
「大理寺?」
顯然,在場有不少學子雖未注意過那面官旗具體是何模樣,但卻是聽說過這紋路是何人所用的。
穆空青立時沒了出手相助的念頭,當機立斷道:「若當真是大理寺的官員夜宿驛站卻遇截殺,此事便不是我們能摻和的。」
張華陽平時雖跳脫,但腦子也最靈活。
他家中父祖都在朝廷為官,他自然也知曉此事的嚴重性。
「空青說得不錯。此事我等最好還是莫要摻和。」張華陽出聲應和,直接伸手拉住了那預備下樓的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