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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空青唇角微微上揚,溫聲道:「陛下誤會。不知陛下可知曉水泥廠的工人,都是如何招來的?」
永興帝一怔,便知自己當真是誤會了穆空青的意思。
水泥廠干係甚大,永興帝如何能不知。
他略一思忖道:「穆卿是想,同當初你辦的那講堂一般,招募有意前往海外的百姓?」
穆空青點頭應是:「我朝文風鼎盛,若百姓家中有富餘,不需朝廷指引,百姓自當會去習字讀書。」
「可人皆惜命,出海之事風險甚高,家境富裕的百姓,又有幾人能容家中子弟冒此風險?而那甘願冒險一試的百姓,卻未必能掏得起筆墨束脩。」
穆空青將袖中的文書取出,遞交至永興帝的桌案前:「水泥廠的講堂無需束脩,聽講者只需同工廠簽訂身契,許諾日後至少為工廠勞作十年。時至今日,講堂名額早已供不應求。」
從古至今,能捧上「鐵飯碗」的活計,素來都是被大多百姓所青睞的。
莫說身契上定的十年了,就是直接定上一輩子,只要能管溫飽,也照樣有百姓前赴後繼。
只是海外工廠畢竟須得背井離鄉,若是要定身契,自然也不能同水泥廠一樣半月一休沐,直接叫人十數年回不了家。
穆空青道:「如今海外工廠一事初啟,所用之人必然還得是我大炎百姓。故土難離,因而微臣提議,身契之事,或可放寬。」
穆空青交予永興帝的那份文書中所提議的,便是如水泥廠招工一般,令有意出海者,入番邦語講堂聽學,同時簽訂身契。
只不過出海者的身契並非十年,而是五年一簽,同時令立契書,至少續簽兩次,間隔不得超過一年。
這個時間同現代的勞動合同類似,只是不同的是,身契一定,便沒有辭職的說法。
相當於每五年給工人放一次長假,讓人回鄉探親。
至於為什麼不能直接同人簽上十五年,再另立規矩給人放假,而是要繞這麼大個彎?
穆空青心想,無奸不商這話也並非全無道理。
穆空青自認不是聖人,但也不希望另一個時空中染滿血腥的淘金過程,如今要在自己手中拉開序幕。
身契都簽了,給不給探親假,那還不都是憑老闆的良心說話。
若是不給探親假,十五年都回不了家的人,是死是活又有誰能記得。
一次只簽五年身契,若是人沒能回來,也沒個合情合理的解釋,至少他們的家人還能上衙門,朝他們的東家討個公道。
永興帝將這份計劃書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一抬頭便見穆空青還是那面上帶笑的模樣,不禁調侃了一句:「你這講堂的主意倒是不錯,但日後總不能辦一個工廠,便開一次講堂吧?你是能請到夫子,旁人卻未必。」
教番邦語可不是教水泥工,尋常匠人做不來,必須得是先請夫子教人讀書識字,再另請舌人來教番邦語言。
穆空青有這個自信能請到人,一來是他六元及第的名頭在士林中著實響亮,二來也是穆空青手下幾間工廠為大炎百姓造福不少。
若是純粹的商戶為了買賣請人教書,那還真未必有夫子願意為銀錢折腰。
穆空青搖頭:「教人識字罷了,何須請夫子來教?」
在大炎,夫子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叫的。
「酒樓的帳房教得,衙門的皂隸教得,就算是那街邊落難的老乞丐,只要他曾從學堂外偷學過幾個字,也同樣教得。」
識字不是讀書,真讓夫子按照傳統的方法來教,人家還未必能學得會。
永興帝失笑:「倒是我想岔了。」
「既如此,那你便去辦吧。」
穆空青得了應允,自然俯身告退。
他此次特意將開辦講堂之事提出,本是想試探一下永興帝,看他對於百姓習傳統詩書經義之外的知識是否牴觸。
如今看來,永興帝比穆空青以為的要開明多了。
穆空青這頭還尋思著溫水煮青蛙呢,永興帝直接一步登天想到給百姓掃盲的事了。
不過這樣也好,這樣一來,開設專門的理工學院一事,至少不會遭到上頭的反對。
於穆空青而言,上頭不反對,那便是已經成功大半了。
盟約簽訂,工廠之事也有了個章程。
接下來,便是大炎朝廷派遣公使,隨兩國公使同去大洋彼岸,確認此事落實。
關於這朝廷派遣出海的第一任使團,穆空青還想過興許自己也能湊上一道。
卻不想船隊啟航時,穆空青正為番邦稅收熬油費火,忙得就差睡在戶部衙門了。
出海?想都別想。
不過戚子安倒是跟去了。
出發前還特意來同穆空青道了謝。
說是穆空青那個關於開設講堂的提議,讓他手上的學習番邦語的手記賣了好大一筆銀子。
穆空青聞言茫然:「銀子?」
不怪穆空青不解,如今的文人,可沒幾個敢將銀子掛在嘴邊的。
或許戶部的大人們除外。
戚子安還是那靦腆的模樣,他有些不好意思般低聲道:「我家中境況不好,即便是後頭去了鴻臚寺,俸祿也僅夠我在京城租個宅院安家的。若非這筆銀子,我還不知何時才能叫我父母妻兒住上自家宅子。」
穆空青原還以為以他的性子去了鴻臚寺,八成是招了旁人排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