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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晉誠視線如蜻蜓點水般在他鼻尖上停了停,隨後移開,同樣看向繁華江景。
「嗯。」
什麼「嗯」?
顧文越想,他是有什麼溝通障礙嗎?
不管旁人怎麼說,都一個「嗯」字走天下?
顧文越拎起黃銅的水壺,給他倒茶,帶著點玩笑話的意味:「這頓算是你請我嗎?」
顧晉誠重新將視線挪到他笑得恣意放鬆的臉上,那雙桃花眼總是弧度曼妙地勾著笑容,有幾分調笑,又有幾分認真。
「我請。」
顧文越滿意了,放下茶壺,用茶杯碰了碰他的:「真好,有人請客。」
這位晉誠哥,不賴,很罩得住。
顧晉誠挑眉,仿佛對他這種「莫名的喜悅」感到莫名的不解,卻又被莫名地感染,甚至自己也莫名的放鬆。
沒等多久,三道菜一起上來。
蟹黃面和小菜都十分不錯,不愧是城中稱得上首位的餐館。
麵條的分量適中,剛好一個人吃完又不會撐。
顧晉誠沉默地欣賞他慢條斯理吃麵的動作。
顧文越嘗一口,滿意地笑了,暢快道:「還是曹公說的好,『饕餮王孫應有酒,橫行公子卻無腸』,我喜歡螃蟹這東西。」
沒有心肝的橫行公子,聽著就一世無憂,舒坦隨心,被人吃掉又如何,一輩子快活就行。
顧晉誠放下茶杯,問道:「哪個曹公?」
顧文越笑了,語氣怪親近地說:「雪芹啊。」
「咳。」
顧晉誠這才知道他說的是《紅樓夢》的作者曹雪芹,連忙拎起茶壺倒茶,緩解尷尬。
顧文越倒是渾然不在意,低眸吃麵條,等咽下去再喝點清水,換了個話題說:「晉誠哥,你這幾天有時間跟文雋聊聊?我看他媽媽前一天來過之後,他人不太開心的樣子。」
平日裡活潑的人,突然安靜,事出反常必有妖。
顧晉誠聽他喊晉誠哥,倒是特別自然和順理成章,就跟真的一樣。
他聽了好幾天,今晚似乎是最順耳最貼意的一次。
「你怎麼不跟他聊?」
「我?」顧文越笑了,「我們才熟悉幾天?他肯定不樂意跟我說自己的私事。」
他看著顧晉誠的茶杯總是空,便將筷子換到左手,去拎黃銅茶壺。
「我來。」顧晉誠先拎起茶壺。
他不這麼認為,堂弟似乎對他的態度轉變很快,沒幾天就「文越哥」「文越哥」喊得親熱。
「看他自己吧,問他,他未必樂意說。」
顧文越點點頭:「是這個理兒。」
畢竟是十七歲的大小伙子,再者是母子間的事情,他自己不主動提,旁人再親近都不好直接問。
顧晉誠見他吃麵條的模樣,吃得可比家裡那頓噴香。
——顯然是家裡廚子做的飯菜不合胃口。
不合胃口也不見說。
顧晉誠眼神定定地落在江面對岸不停變化的一座大廈外牆上,忽的想起上周,顧文越剛回家裡,第一晚對自己說的話。
有一句此時想來,倒是有些刺耳
——「等父親病大好了,我就離開,不會叨擾很久。」
無端端的,顧晉誠的眉頭起了褶,眼尾瞥了一眼正如老饕大快朵頤的人。
他微微偏過頭,兩根手指斜插進自己的襯衣領口,稍稍往外扯了一下,鬆了松領口,卻還是覺得有些桎梏,索性將第一顆扣子解開。
他嫌少在外面的時候松扣子,這好像是第一次。
兩人正沉默,顧晉誠見他吃麵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些,問道:「怎麼了?回去還有事?」
顧文越沖他挑眉笑了:「得早點回去,家裡的水仙得早點睡。」
「嗯?」顧晉誠從來沒有伺弄過花花草草,自然不懂,更何況他說得很特別,「水仙?怎麼睡?」
顧文越饒有興致地細緻解釋:「晚上得沖洗根須,去水。否則大晚上泡在水裡,容易虛長枝葉,最後花沒開出來,只剩一盆子的綠葉子菜了。」
說完搖了搖頭淡笑,繼續吃東西。
顧晉誠轉圜手中的水杯,摩挲著被子外的紋路
——他見過那盆水仙,遠遠地見過一道隱隱約約的影。
他扭頭看了眼顧文越略有些單薄的肩,正好他披著的毛衫往下掉,他抬手扯了扯。
顧文越的左手搭上去自己隨意地拽拽。
做這個動作的時候,兩人都未曾說一句話,動作都很自然,而氣氛融洽得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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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將面前的三樣東西一掃而空,顧文越一邊拿手機,一邊淺笑:「哪能真的讓晉誠哥請客,你什麼也沒吃,光喝兩杯茶了。」
顧晉誠從他的話里,似乎感覺到一種「劃開界限」的分明感。
他淡淡道:「保鏢會付帳,你不用管。」
他起身,嗓音有些淡漠:「走吧。」
顧文越對著大好的江景與夜色,伸了個大懶腰,懶洋洋地舉步跟上。
他想著吃了人家一頓飯,便往前走兩步,試探性地問:「晉誠哥?」
顧晉誠扭頭看他:「嗯?」
顧文越直接問:「下次我請你?你選地方?」
其實顧晉誠很少在外用餐,這些年最注重的是回家吃飯,畢竟家裡只有顧崇。
父子倆很多事情都在飯桌上協商、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