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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烈淡淡地說:「不必了。我和小魚還有其他事。」
「是是,會長和小魚新婚燕爾,應該的應該的。」姜布才像是明白什麼,喜滋滋看了姜漁一眼,「那我就不耽誤會長的時間了。」
他又不舍地想拉姜漁的手,被姜漁躲開。
姜漁在心裡冷笑,姜布才這副賣兒子的嘴臉,真讓他想吐。這個所謂的家,他一秒鐘也不想呆。
抬腳剛要走,他看到靠在牆邊的小平,頭低著,肩膀不停顫抖。
似是察覺到姜漁的視線,小平抬起頭,一側臉頰上赫然一個清晰的掌印,半邊臉都腫了。
姜漁立刻停下腳步。
「你挨打了?」他問,「誰打的?」
小平瑟縮了一下:「小少爺,是我不小心……摔的……」
摔能摔出個巴掌印……
姜漁攥緊了拳頭。
姜布才不知道剛才姜丞那一番作威作福,見裴烈也面色不悅地看向小平,連忙問道:「這是怎麼回事?管家呢?在我姜家竟然發生打人這種事?」
管家畏畏縮縮,不敢說話。
打人的那個傭人更是嚇得抖如篩糠。
姜丞見掩飾不住,訕笑著說:「爸,剛才這個小傭人打破了一個杯子,我怕吵著您和小魚休息,才……」
小平「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幾乎是哽咽著,連聲說:「是我自己不小心,是我自己不小心……」
姜布才瞪了姜丞一眼,也不好說什麼。
姜漁閉了閉眼,拳頭攥得更緊了。半晌後,又泄力一般的鬆開。
他把小平扶起來,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輕聲說了句「自己拿冰敷一下」。
轉身要走的時候,身後有人拉住了他。
姜漁回頭,對上了裴烈的眼睛。
裴烈迅速鬆開手,什麼話都沒說,只是看著他。幾秒後,移開了目光。
詭異的,姜漁竟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怔愣半晌,輕輕搖了搖頭,苦澀地說:「走吧。」
—
姜漁的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巨石,異常沉重。上車後,他一路咬緊牙關,直到車子駛出姜家那片區域,才稍稍緩過來。
一側頭,再次對上了裴烈的目光。
姜漁勉強擠出一個笑:「謝謝。」
今天要不是裴烈,他還不知道要被姜布才關多久。
裴烈的唇線緊緊抿著,視線下移,停在了姜漁青紫的膝蓋上。
姜漁不自覺地動了下腿,想把短褲往下拉,遮住膝蓋上的傷,仿佛這樣就能當屈辱下跪的那一幕沒有發生。
但怎麼可能遮得住?
自欺欺人罷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對裴烈說:「你看見了吧?我在姜家,真的一點容身之地也沒有。」
裴烈保持一貫的沉默,面容冷峻地像一尊沒有溫度的雕塑。
他當然知道。不僅如此,姜漁在醫院被人換藥的事,秦遠也查到了。至於姜漁到底是不是吞安眠藥割腕自殺,裴烈心裡也一直存疑。
這就是為什麼在看到姜漁被姜丞帶走後,他沒有絲毫猶豫地跟了上去。
姜漁對他有大用處,絕對不能出事。
車內的沉悶氣氛讓姜漁很不舒服。他扯著T恤領口扇風,緩解心裡的煩躁,想到了什麼,又對裴烈說:「謝謝。」
同樣的兩個字,這一次,裴烈的一側眉梢微不可見地挑了一下。
姜漁舔了舔發乾的嘴唇,一上午沒喝水,聲音也有些發澀:「我明白你的意思。」
裴烈在一眾人面前突然拉住他,他從裴烈的眼神里,讀到了這樣一句話:
有我在,你可以想怎麼來就怎麼來。
姜漁暗道,這算是新婚福利嗎?他吸了吸鼻子,幽幽地說:「你不要覺得我慫。我真恨不得狠狠扇姜丞一巴掌,再踹上兩腳,讓他跪地求饒喊爸爸。」
「我是爽了,但我走了以後,他只會變本加厲把氣撒到小平身上。」
「我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還談什麼保護別人……」
姜漁絮絮的話音撕開了裴烈的記憶,深埋腦海的畫面透過裂縫鑽了出來。
彼時,尚且年輕的黎伯跪在地上,一個八歲的小男孩站在旁邊,低著頭,小拳頭攥得死緊。
身材高大的男人如一座山一樣壓在男孩面前,不分青紅皂白,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指責。
黎伯膝行兩步,連連磕頭:「家主家主,是我的錯,是我不小心打翻水瓶嚇到了榮少爺,不關烈少爺的事,榮少爺打我是應該的。」
男人怒氣未消,揚起手,在巴掌就要落到男孩臉上的時候,黎伯突然直起身,朝自己的臉狠狠扇了下去。
「我錯了,我錯了!家主,我錯了!」
「黎叔!」
這個巴掌比扇在男孩的臉上還要讓他心痛,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他倒吸一口涼氣,難以置信地看著黎伯,又不服氣地抬頭,想爭辯,卻恰好對上了從男人背後伸出的,那張和他年紀差不多的,長相肖似的臉。
以及那有恃無恐的眼神。
裴榮。
「爸爸,我想吃牛排,你和媽媽帶我一起去吧。」
「好好,小榮想吃什么爸爸都答應。」
親昵的語氣深深刺痛了男孩。他呆立在原地,注視著兩人離開的背影。
黎伯拉住他,擦掉他眼眶裡的淚水:「少爺,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