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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惟仁側目看他一眼:「成國公何必如此勉強,若是身上勞累便歇上一歇,朝中能有什麼大事,不過是無事忙,當真有大事自然會求到成國公門前。」
魏寬看他一眼,葉惟仁尋常並不多話,是正元帝最喜愛的那一類臣子,說得出便辦得到,像是年輕時候的崔博,也正是他不多話不歪纏,魏寬才肯並肩而行,若是朝中那些個上躥下跳的,早被他瞪遠了。
葉惟仁目視前方,望著二重宮門,將要行到宮門前時,才又開口對魏寬道:「成國公一雙鐵拳聞名天下,打得虎卻未必能斗得過狼。」虎是獨行,狼為群聚,一人一口也能咬得他精力漸失,無法動彈。
魏寬心中一凜,斜眼看他,如今目中早不似正元帝在時那般光輝,眼裡滿是血絲,葉惟仁卻不看他:「成國公雖不求富貴強權,也是一心為私。」
話音才落便行到宮門前,宮前分發朝食,一人一碗熱湯下肚,吃上兩個餅兒這才進紫宸殿議事,進了議政廳,魏寬就見曾文涉身邊圍著七八人,一看他進了殿門,紛紛對他拱手施禮以示尊敬,嘴角邊卻露出笑意來。
開年之後,要議的先是農桑事,新帝頭一回親耕祭祀農神,禮部拿出了儀程,初獻是新帝,之後是魏寬,再之後是崔尚書令,這對新帝又是一樁難事,雖是初次卻將過程減了又減,免得他興致一來在田地里玩耍起來。
跟著便是各地舊年歲收與今年農事的稟報,工部催著戶部給第一筆報恩寺的款項,崔博黑了一張臉,曾文涉當著朝臣的面把甄家籌集了多少款項報出來:「奉恩公府勞心勞力,籌集款項都列在冊中,崔大人可要看一眼?」
他敢給,崔博主敢看,伸手接過來翻閱,竟比朝中審發的還要多上一倍,兩百萬貫錢,豈不滋生民亂,誰知曾文涉又道:「各地府縣聽聞要建報恩寺,紛紛上獻。」
不如錢財就要出勞役,工部的圖紙已經畫了出來,報恩寺比前朝皇寺永福寺還要更大些,一座琉璃塔上皆用琉璃作瓦,要建得與明堂一般高,才能表彰正元帝的功績。
如此勞民傷財,崔博卻無法可想,崔博幾次去找太皇太后,都是為了讓她下道懿旨安民,著令各府各州不許以報恩寺之名巧立名目,加重百姓稅課。
可他不得其門而入,去了晉王府,晉王府又撒手不管,不得已去見甄太后,甄太后又推脫不見,沒有明旨,下頭就已經收起錢來,急得他飲食難安,年裡人人貼膘,只有他瘦了一圈。
這可跟當年趙太后沿運河回鄉收些體己錢不同,要修寺得選任高僧,泥匠瓦匠木匠花匠光是工部那些如何夠用,須得徵召天下,還得移來古木栽在殿前,百萬貫根本就不夠用。
崔博據理力爭,曾文涉只用一頂帽子壓下來,新帝與先帝祖孫情深,繼任皇位心懷感激,若不然寺名也不會叫「報恩」了,從崔博所論的民生中,拐到忠君上,在崔博這裡贏了一局。
跟著又以天子該掌羽林神策金吾三衛為由,向魏寬發難,要他交出手上的羽林衛來:「先帝只讓成公國攝政,卻沒讓成公國代掌北衙三衛,這本就是陛下親衛,成國公難道也想代勞嗎?」
正元帝久病多時,也只將三衛之中的羽林交給魏寬,自己手裡還牢牢握著神策金吾,曾文涉以此為由發難,竟讓文臣都站到他的一邊,能分薄魏寬手中兵力,是這些人喜見的。
若不交出北衙三衛,便是別有所圖,魏寬這才看了葉惟仁一眼,在他身邊是幾個沉默不言的年輕文臣,魏寬當堂一笑,滿眼血絲:「我若不交,你待如何?」
曾文涉被他一噎,才剛要說若不交兵權便是造反,就見魏寬血紅的眼睛盯著他,停頓片刻不能開口,梗著的脖子卻不能軟下來,韓知節立時指著他鼻子道:「你難道想要造反嗎?」
魏寬看都沒看韓知節一眼,只緊緊盯住曾文涉,曾文涉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魏寬當真強硬,他就又縮了腦袋,葉惟仁幾個相互看上一眼,依舊沉默不語,下了朝退回值房,給隴右寫信。
堂上沒能爭出個長短來,魏寬想要謀逆的流言卻越傳越凶,曾文涉手上什麼也沒有,一心只想著能夠掌權,根本便不顧大業安不安穩。
崔博只得去求見甄太后,宮人將他攔在蓬萊殿前,昂首對崔博道:「娘娘往御園賞梅花去了,尚書令大人明日再來罷。」
可是隔日崔博依舊未能見到太后,出來回他的還是那個宮人,依舊擺著笑臉:「太后遊園歸來有些乏力,今日便不見大人了,尚書令大人明日再來罷。」
曾家甄家已然聯姻,甄氏對曾文涉言聽計從,不過一句話,甄家上下就發了百萬貫的財,兄長提了官兒,侄子侄女都進了宮,她哪裡有過如今的風光。
聽了曾文涉的話,學著太皇太后的樣子,一概不見外臣,凡有事都讓奉恩公夫人進宮傳達,領著太姬太妃們在御園中玩賞,正是冬日,湖上結冰未消,園中除了梅花,一點綠意也無,可甄氏卻極有興頭,原來遊園是陪人游,如今卻是一眾人簇擁著她遊園。
在素馨閣中擺了素酒玉瓶,甄氏看一看下首坐著的姜太妃道:「宮人剪的花兒都不好,姜太妃最擅此道,不如姜太妃替我剪一枝來插瓶罷。」
窗外正是大雪,雪中紅梅愈顯精神,李太姬蘇太姬幾個飛快掃了姜太妃一眼,只見她聞言立起,披上斗篷,手裡抱著爐子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