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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都是一早起來的,梳妝上輦,清道灑水,規矩怎麼講究怎麼來,將要到萬儀宮時,已經快要正午了,衛善坐得腿酸,踩著杌子下來動動手腳。
碧微還沒下車先把幃帽兒戴起來,牽著弟弟的手,等下了車,見諸人都不戴幃帽,也解開來,看許多人都不識得,緊緊跟在衛善身後。
衛善獨要了一處樓台,坐在二樓平台上看湖中繫著的龍船龍舟,三艘大舟,五艘小舟,離得她們也不算遠,底下是正元帝同百官設宴的大台,宮妃們另有座處,衛善拉著碧微:「你跟著我,我領你認識魏家妹妹和袁家姐姐。」
話音未落,先碰見了秦昱,他打馬上下來,一身朱紅袍子,腰間繫著玉帶,頭上戴了金冠,跟楊雲翹生得極像,面如敷粉,唇若含朱,看人一眼都似目中含情,見了衛善先笑一聲:「善兒好久不見,長高了許多。」
一句說完,黏連的目光又粘到姜碧微身上,看她跟看衛善全不相同,把她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個來回,若說秦顯的目光灼灼似火,那秦昱的目光便是一潭水,看人一眼,都叫人心中發涼。
碧微側過身子,衛善也蹙起眉頭,換作原來她只會帶碧微離開,避開秦昱,此時卻笑一聲:「三哥甚時候回來的?怎麼沒在姑姑那兒瞧見你?」
一句話就把秦昱的目光拉了回來,他昨夜趕回來,回宮的時候已經晚了,城中一路開道,做個星夜于歸的模樣,可不就不及給衛皇后請安。
今日一早各宮出遊,如今宮中可不比原來,寶林美人不知添了多少,車輦馬隊排成長列,秦昱知道嫡母從來寬厚,待到宴上分說一回,當面父親還得誇他一句辦差認真,不意竟被衛善先先捉著了錯處。
秦昱臉上雖還在笑,眼睛也眯起來,可目光之中卻半點笑意也無。
第50章 下注
秦昱嘴角這點笑意看得碧微心驚, 他雖擺出個溫文儒雅的模樣,可目光里卻暗藏寒意,衛善往前半步, 把碧微擋在身後, 也一樣面上帶笑的看著秦昱,雙方互相打量。
不論是上輩這時候的衛善, 還是此時的衛善, 都不會害怕他, 看一個上輩子她親手捂死的人, 想起他是怎麼無力斷氣的,因酒色被掏空的身子用盡力氣也不過蹬了蹬腿。
枕頭蓋在他臉上, 瞧不見他的模樣, 也捂住他斷斷續續辱罵求救的微弱聲音,衛善當時出了一聲冷汗, 在殺人之前她只殺過魚, 可現在回想既不心慌也不後悔。
秦昱有些吃驚, 他離京不過月余, 再見衛善倒似變了一個人。他昨夜回來, 今日一早便被母親叫去, 聽她倒了許多委屈苦水,不過短短兩月的光景,宮中形勢與他走時再不相同。
兩人坐著談話,也有教習尚宮在側,秦昱抑制不住脾氣, 那容尚宮卻低眉順目,抬出皇帝的旗號來,跪在秦昱跟前:「皇上派奴來此,是為約束娘娘的言行,所謂德配其位。」
德配其位四個字戳著人的心,秦昱立時臉色發沉,目光陰鷙,一隻手背在身後,眼看母親轉身便要哭,他卻生生忍了下來,甚至還提點母親:「容尚宮請起,父皇所慮甚是,母妃一派天真,在宮中雖有母后太后體恤,外人卻不知這是母妃真性情,皇家既為表率,自當約束言行舉止。」
說著還賜下絹帛,又苦勸楊妃,楊雲翹在家聽嫂嫂的,得了兒子又聽兒子的,著意打扮起來,等著今日把正元帝籠絡回珠鏡殿。
這番細事,衛善還不知,衛敬容卻已經知道了,容尚宮是她指派過去的,尚宮既有品階,身邊自有兩個侍候宮人,秦昱才進了珠鏡殿,她在丹鳳宮便得了消息。
兩人目光來回,秦昱先退一步,斂去目光,唇邊帶笑:「大哥二哥還等著我,我先去拜見母后,等會兒給你送糖果子來。」
秦昱是很周到的,學著秦昭的周到細緻,衛善的宮中也不曾斷過他的禮物,為著這番周到,原來衛善跟他雖不親近,也當他是個不錯的哥哥。
衛善知他心思沉,他不在這兩月,既修起了甘露殿,又追封了陳皇后,後宮中徐昭儀有孕,符美人得寵,前朝里楊家同魏家相爭,哪一樣都足夠他仔細思量的,短時內也不會來煩著丹鳳宮。
她拉著碧微往裡去,在雲台上見著魏人秀,魏人秀已經等候多時,看她過來了,滿面都是笑意,才走進兩步,看她們手拉著手,又瞧見衛善和碧微頭上一樣的髮簪,她也伸手摸摸自己耳朵里掛著的小葫蘆,很有些泛酸,嘴巴都扁了起來,勾住衛善的胳膊:「我等了好久了,你怎麼這樣晚。」
「碰見三哥了,跟他說了兩句話,你是什麼時候來的?」衛善一句話茬過去,又跟袁妙之打了個招呼,眼睛一掃,便知楊家人未曾來。
萬儀宮多是遊戲之所,裡頭有山有水,比青絲宮造得還更早些,端陽節塞龍舟就是在萬儀宮裡的御海中賽的,從玉帶橋劃到步橋,以鼓聲為號,漿板同時下水,先到采青者為勝。
秦顯領著一隊,秦昭也領了一隊,裡頭多是些功勳子弟,魏家兩個都上了場,只楊家一個斷了腿,一個斷了手,都不能使力,躺在家裡養病,就連楊寶盈楊寶麗姐妹都閉門不出。
忠義侯夫人倒還知道要臉,衛善瞥了一眼不曾見這一對姐妹,若是這兩個要來,百步開外就能看見她們,兩姐妹穿一樣的裙衫戴一樣的首飾,立在一處倒似雙生,怎不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