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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大了,跟到軍中去,再回來時衛善已經是小小淑女,學著姑姑的模樣,吃茶的時候要把小手指頭翹起來一點點。
秦昭眼中含著笑意,取過軟毯子替她蓋在身上,這麼個小姑娘,竟也藏起心事了,看她把腳兒一疊,縮在軟毯里,輕笑一聲,就坐在床沿繼續看書。
他心底無私,可沉香落瓊兩個卻紅了臉,想出聲又不敢出聲,公主過了生日就十三歲了,兩人共處一室,還挨得這樣近,總有些有不妥當。
兩人心裡想著不妥,待要進屋弄出點響動來好把公主叫醒,腳才剛邁過門邊,二殿下便抬起頭來,對人還是那付神氣,卻輕輕搖頭,不許她們弄出動靜來。
梨花木細雕長案上擺的一壺雨前龍井才吃了一半,也不要她們進來續水,就這麼擺著,放得涼了,便乾脆不再吃。
直到衛平回來,進書房時便見秦昭坐在羅漢床沿上,一隻手執書卷,一隻手在書頁上虛點,看得極入神,小妹就躺在床上,從頭到腳密密實實蓋著毯子,睡得臉上紅撲撲的。
他咳嗽一聲,秦昭立時抬頭對他擺手,聲音壓得極低:「善兒睡了。」
衛善略略一動,醒轉過來,她也睡得足了,看見哥哥站在門邊,抬手揉揉眼睛,打了個哈欠:「饌香樓的三鮮點心送來了沒有?」
秦昭低笑不住,醒過來就想著吃,睡著了手裡還得攥著她擺糖酪的小荷包,從兩歲到十二歲真是一點沒變:「估摸著也該送來了,掐點等著,正好吃熱的。」
這兩個沒生綺念,衛平趕緊收了心思,秦昭確是瞧著妹妹長大的,從小也一併叫著二哥,只怕妹妹看他跟看自己沒甚分別。
可他身為兄長,想的更多些,到底覺得不能長久這樣,小妹此時不懂,也總得嫁人,家裡的陪嫁那是連年都在預備著的。
這回護送姑姑去太祖陵祭祀,姑姑就同他透了些意思,想要親上加親,把善兒配給太子當太子妃,往後太子登基就是皇后,讓他探一探妹妹的口風。
衛平正自猶豫,就見妹妹滿床找鞋,睡的時候根本沒脫鞋,在軟毯里一踢,那隻雲頭金鳳的軟底鞋子也不知道纏到哪裡,一隻腳上有,一隻腳上沒有。
沉香才要進來替她找,秦昭就一把拎起毯子抖起來,小鞋滾落出來,衛善一把抓住,自己套在腳上。
衛平只覺得後槽牙都疼,妹妹一點沒有男女之見,這事兒讓他這個當哥哥的怎麼好意思問!可不好意思問也得問,總不能誤了妹妹的終身。
秦昰也醒來,先喝一碗熱羊奶,夜裡有些風,穿了件袷衣過來,坐在衛善身邊,吃饌香樓的仙席面,眼睛盯著松菌鴨子,手上指著櫻桃扣肉。
薺菜筍丁雞肉鴿松的小餃子他吃了四五個,衛善待他是樣樣仔細,湯羹冷了熱了,魚肉挑沒挑刺,灸肉吹涼切成小塊才能入口。
秦昭不曾見過,看著大奇,問的話也同衛平一模一樣:「善兒可是有了女官?」這哪裡是把秦昰當弟弟,秦昭還記得她小時候玩瓷娃娃,就是這麼折騰那幾個瓷人的。
秦昭學字晚,旁人都去練習弓馬,只有他還在書房裡練字,衛善抱著瓷人就在他旁邊玩耍,衛敬容有時做針線有時也要去前廳打理事務,房裡只留他們倆個。
衛善學話極早,嘴裡蹦豆子似的說個不停,學大人模樣,把幾個瓷娃娃擺弄來擺弄去,還有小床小桌,仿了姑姑見客時的樣子,捏著嗓子請人吃茶。
他對著南窗向陽處練字讀書,身後就是嘰嘰喳喳的小衛善,他自小流離顛沛,這倒算是幼時難得一點安寧時光。
秦昭面上帶笑,衛修且不覺得,衛平卻左右來回看個不住,明明他走的時候小妹還是一付孩子模樣,怎麼這回回來竟要論親事了。
幾個人用了飯,衛善牽著秦昰在院子裡走動消食,秦昰正是愛吃的年紀,也不挑食,肉菜米麵吃得津津有味,肚皮圓滾滾的,衛善怕他積食,吃完了就帶著他繞院子。
衛修就跟在她們身後,衛平和秦昭兩個在書房裡布開行軍圖,論起戰事來,衛平頗有些心不在焉,秦昭扔了手中小旗:「這是怎麼了?可有什麼難辦的事兒?」
對他也沒什麼好瞞的:「姑姑問我,可願意把善兒嫁給太子。」
秦昭失笑:「她才多大。」嘴上說著,眼睛往外看,衛善比尋常姑娘家都要高些,腰瘦腿長,背後已經有了女子模樣,秦昭方才恍然,原來小妹已經能議婚了。
秦昭本要吃茶,手執茶蓋兒將將撇去些浮沫,面上辨不出神色,飲得一口,苦中回甘方才又問:「那你的意思呢?」
衛平心中並不願意,姑姑是捨不得妹妹外嫁,嫁進宮去就有姑姑照拂,她在宮中又是住慣了的,翁姑都能拿她當晚輩看,跟太子又是從小一道長大,也算是一樁好婚事。
可他在丹鳳殿只坐得一會,衛敬容卻一刻也沒停過,采女進宮,各宮都要添人,要發到各司去學規矩,學成了再撥到各宮去,這一回東宮也是要添人的。
要是妹妹嫁給太子,往後就要當皇后,三千宮人妃嬪,保不齊也要受姑姑這樣的閒氣,就算有婆母撐腰,喜歡哪個女人還是男人的事兒。
要是在外頭挑個人嫁了,善兒已經是公主之尊,背後又有衛家撐腰,誰敢待她不好,何必入宮去受那份罪。
可他又吃不准妹妹心裡怎麼想的,沉吟得會道:「得先問過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