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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修確是托人去驗過那兩壇酒,酒是好酒,那盛酒的銀壺在慌亂之間落進珠鏡殿養蓮花的溝渠中,撈出來裡頭也什麼都沒有了,秦昱做事竟這麼幹淨。
衛善聽見初晴說這些話,擱下筆道:「你把這些散碎的東西都縫在衣裳里才好,這些發到陵園去的,也一樣要搜身,你給的再多,也只便宜了太監們。」
上輩子她的陪嫁一樣沒留全落到楊夫人手裡,只留下四季衣物首飾,被召喚進宮時好歹還全了體面,首飾釵環也一樣落在小瀛台的看守太監手裡,層層盤剝,到哪兒都一樣的。
衛善讓沉香開了柜子,取出一袋小銀珠來,讓初晴藏在棉鞋子夾層和衣裳嵌邊里,初晴吸著鼻子謝賞,回來便替她的同鄉給衛善磕了個頭,告訴她說:「有一位楊娘娘的貼身宮人,因著留在了延英殿中,保了一命,三十來人就只有她一個脫了責罰。」
這回珠鏡殿中人人都受了罰,能通路子的還能留在掖庭,說不準就遇上在大赦,能恕了罪過,往能出宮去,沒有路子能走的,就都罰去守陵,只有這一位,連板子都沒挨,叫人艷羨。
楊妃落水身亡,宮裡因此生病的只有兩個人,一個秦昱一個趙太后,趙太后這回是真病,衛敬容日日都要去侍奉湯藥,挨不過趙太后的意,還撿了些錫箔紙錢,到雲夢澤邊燒化給了楊雲翹。
趙太后實是著了暑氣,那天夜裡發作起來,卻硬被她說成是衝撞了不乾淨的東西,自己仗著年紀大些,就口沒遮攔,還非要叫人寫紅紙來,紙上四個大字兒「百無禁忌」,貼在床頭上,依舊覺得身上各處都不舒坦,這病怎麼都難好。
已經在床上躺了七八日,每日裡不是頭疼就是骨頭疼,既折騰自己又折騰宮妃,衛敬容和徐淑妃兩個輪換著給她侍疾,就是不見她好,直到正元帝用御筆寫了「百無禁忌」這四個字,從紫宸殿送到宜春殿去。
趙太后一向最信自己的兒子,真龍天子下筆自然是有龍氣的,還有什麼鬼怪能不怕龍氣,貼上那紙睡了一放,就覺得神清氣爽,身子好了一大半兒。
衛善指尖一頓,紙上氳開一團墨,珠鏡殿裡還留下一個人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初晴低聲道:「總有七八日了。」
自秦昱病了,正元帝那裡每日都要派人去探望,衛善趕緊讓小順子少打聽延英殿中的事,也少往延英殿走動,不能在這時候讓正元帝起疑。
衛敬容著皇后冠服上紫宸殿既有委屈也有逼迫,端看正元帝是怎麼想的,姑姑不是那等受了委屈便要抹淚哭陳的人,她雖去了紫宸殿,卻絕不肯在楊雲越的面前跟正元帝訴往日情份。
削了楊家爵位,只留下一個將軍名頭,已經是正元帝顧及過皇后下的旨意,宮裡宮外的流言戛然而止,更不能在此時惹出麻煩來。
衛修下了值跟同僚們飲酒跑馬打聽消息,他本就不慣那樣的作派,玲瓏坊里坐一回,就已經通身不舒坦,結交朋友請客吃酒是成的,可裡頭年紀大的一人一個花娘,人還沒到他面前,他就紅了耳朵,被人笑說是從和尚廟裡出來的。
衛善自己都想不出小哥哥衛修穿著白錦袍身邊坐著個花娘的樣子,這些人吃了幾頓酒,都是含混其辭,也沒人真的敢細問,皇家陰私事,能不知道就不知道,吃了酒肉,還寬慰衛修兩句:「外頭都知道楊家借事生非,你也不必這么小心。」
衛善還當楊妃落水那最後一點漣漪也一圈圈泛盡了,整個深宮平滑的像一塊抻開的軟綢緞子,原來還留下一個人,秦昱怎麼會留下此人?
「這人叫什麼名字?」衛善擱下筆,她若是幫凶,而又能存活於世,必是手裡捏著秦昱的把柄,有個保命的法門。
「名字叫作豆蔻,原是跟我同鄉一併進殿灑掃的,可她升得很快,已經在內殿裡侍候,自她去了延英殿,就不曾出來過。」侍衛也無人會去延英殿搜人,她只要侍奉在秦昱的床前,就能活得一命。
查秦昱不易,他身邊人太多,查個宮人還是容易的,這個豆蔻家鄉何處何時進宮,尋常同人有什麼過節,如今還和什麼人走動,到午間就都傳到了衛善的耳朵里。
「她如今連殿門都不出,也不知道還跟什麼人在走動。」小順子一條一條的回報,只有最後一條,查不出來,原來跟她走動的要麼在掖庭要麼在守陵,她連面都不露,也不知還在跟誰走動。
衛善抬抬下巴,沉香撿了一個碟子,把桌上擱的午點心拿出幾樣來賞給小順子:「知道你愛金乳酥,這三個都給你。」
小順子笑嘻嘻的捧過去,要給衛善磕頭謝賞,衛善擺擺手:「我知道延英殿裡用的人少,要混熟了不容易,這事就交給你,要用什麼只管跟沉香說。」
人人都知楊家鬧了這一出就是想給衛家潑髒水,那拿住楊家的把柄就是應當的,小順子卻有些犯難:「齊王殿下身邊的人,一個個口緊的很。」
「他們難道就只跟自己殿中人交好?就沒個同鄉兄弟妹妹?」拜乾親在宮裡多的就是,小太監小宮人一人難活,非得拉幫結派才行,初晴的那個小同鄉就是尚宮局的時候交好的。
「都是京城人,齊王殿下不肯用別地來的。」小順子說完這句,又恐衛善覺得自己辦事不利,跟著道:「倒是宋良娣身邊,有人看不上這個豆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