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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在草蓆上,只覺得肚裡一陣絞痛,翻來翻去,打翻了腳邊的燈蠟,獄卒聽見聲響,沖了進來,踩滅了火,把他提溜起來:「想給你個好死,你卻來壞爺爺們的差事。」
死前還挨了一頓鐵拳,捏開他的口,把酒灌進他嘴裡,冷酒順著喉嚨往下滑,等他想吐已經吐不出來,喝了這酒死的人,死前恨不得把腸子都吐出來,幾個獄卒為圖省事將他一捆,由得他吐。
秦昱腹中巨痛,仿佛腸子被一節一節絞斷,先是吐得一地酸臭,跟著一口一口嘔出鮮血來,他先時還能呼痛,片刻就再發不出聲音來,咬牙切齒只有兩個字「秦昭」。
獄卒在外頭飲酒,預備下一桶清水,等會把他用被子裹了,裝進薄棺里,一個問另一個:「齊王府可有人來收屍?」竟只送了飯菜來,連幾文錢的打點都沒有。
另一個搖搖頭:「哪有人來收屍,連個曉事的都沒有,大節里還得勞動咱們,瞧著辦一口棺材便是。」已經是庶人,難道還想著藏進皇陵福地不成。
等外頭鐘響第一聲,獄卒拎著清水進去,牢房中酸臭難當,匆匆拿被子將秦昱裹起來,拖到外頭去,一桶清水澆在地上,沖洗牢房。
秦昱不是好死,死的時候眼珠凸出,七竅流血,獄卒見慣了場面,伸手替他一闔:「你還是命好,尋常人哪還有棺材呢。」
第389章 繡球
秦昱的死,沒在京中濺起半點水花,那口薄棺從大理寺拖出去埋到了亂葬崗,淺淺挖了個坑,蓋上一層土,叫乞丐翻倒了棺材,從他身上剝下那層被褥來,一見沾著血腥惡臭,知道不是好死,罵了兩聲晦氣,這樣的褥子便是凍死了也不能蓋,還扔在棺材邊。
等宋良娣派人去收裹的時候,棺材裡頭已經叫野狗啃食得差不多了,冬月里沒吃食,就是塊臭肉也啃了,兩三隻野狗倒在棺邊,下人趕緊起了一把火,把幾隻狗的屍首燒化了,免得惹出事來。
下人取了一床薄棉胎,把零星幾塊人骨收裹起來,不能埋在府里,找到一塊孤地,還把那口棺材釘死了,立了一塊木牌作標記,回去稟報宋良娣。
宋良娣對秦昱早就沒了情宜,可管事的回來一報,她依舊聽得心驚肉跳,撫著心口好半日,不敢去深究那句「他知道了」究竟是什麼意思,卻害怕秦昱死後怨氣不散,來找兒子報復。
他當人的時候便只害親近的人,楊家一家叫他害得丟了性命,王妃更是死在他的手裡,縱是成了鬼,也是個成不了氣候的鬼,宮門他摸不進去,就怕他還回王府來,害自己的兒子。
宋良娣越想越怕,闔了手不知念上幾句佛,趕緊吩咐道:「派兩個人問明白屍首在哪兒,收裹起來埋了。」又指派管事到寺中去給秦昱做一場法事,「多念幾卷經,化化他的怨氣。」別叫他報在兒子身上。
齊王府里悄悄寫了名符送到寺中,拿黑布蒙住,還不敢告訴和尚這人是誰,管事的問要如何說,宋良娣便道:「便說是個十惡難赦的人,讓師傅們多念兩輪經,萬萬不能叫人知道。」
掘自己父親的墳,可不就是十惡不赦,和尚收了銀子,把這塊黑布蒙起來的牌位立在案上,念了十幾回遍經,似這樣的事也不是沒見過,花大筆銀子又說不出來路的,要麼就是結了仇,要麼就是怕生怨,念完了告訴管事道:「再有千百般的怨氣也化解了,回去告訴家人,不必驚慌。」
宋良娣這才一顆心落回肚裡,又讓人進宮報說兩個兒子都感了風寒,元宵便不進宮去賀禮了,承慶承康兩個是要戴孝的,兩人孝一戴,可不天下皆知了,乾脆悶在府中,到底辦不辦喪事,關起門來誰也不知。
衛善點頭允了:「兩個孩子年小,多養養也不礙事。」
宋良娣一聽便明白了,衛善也不願意這事鬧得滿城風風雨,乾脆讓兒子在家裡歇到春三月,不必穿重孝,這才放他們出門去。
正月里不見血光,到二月初,菜市口便提出來十幾個犯人,監斬官先宣布罪名,說是偷盜皇陵,當場捉拿,這些犯人一個個押解出來,光看面相便不是善類,午時一到,劊子手手起刀落,這樁案子便算是了結了。
衛善不時賜醫賜藥到齊王府去,秦晏還特意登門看過,諸人只道承慶承康兩個身子弱些,確是病了,等承慶承康兩個重回宮中讀書,這事兒已經被人淡忘的差不多了。
等秦昭論功行賞,將楊家封存的院子修整一新,賜給了崔家,京中就再無人談論起楊雲越楊妃和齊王秦昱來了。
三月三這一日,天色未亮就有車輦緩緩出城去,京城裡已經許久不曾見過如此盛景,衛善坐在車中,看見四面街巷人頭攢動,她隔著帘子往外頭看,衛修騎馬就在她車輦邊。
沉香掩口笑道:「娘娘不必憂心,這回必有可心意的女子。」
謝家崔家霍家,肯往京城中來任官職的世家這回都受邀前來,林文鏡從那些世家大族中挑出子弟來授予官職,除了借他們的人望之外,這些世家也早不如正元初年對地方的影響這麼大了,正是彼此退一步的好時機。
衛修越長越像衛敬堯,但凡臉上露些笑意,就能叫身邊女眷面上染上桃花色,他自己也知道生得太風流,只好成日端正著臉色,輕易不露笑臉。這會兒騎在馬上,眉頭略略一松,民人女子的目光便都落在他的身上,打聽著他是哪一家的兒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