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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挾怒而來,秦昭一時半刻又回不來,也不知是存了什麼樣的氣,衛善想得一回,讓沉香替她換過衣裳,換過一件銀色織金雲雁紋的衫子,重挽過頭髮,多簪上幾枝珠釵,去了花廳。
袁含之在花廳里還腳不沾地,氣得繞著桌子團團轉,侍女奉上的熱茶,急吃一口,燙了舌頭,衛善正要進去,就見他把那口茶又吐了出來。
沉香幾個死忍住了,這才沒笑,衛善裝作不曾瞧見,笑一聲道:「王爺出城去了,你有甚急事,告訴我也是一樣的。」
袁含之手裡還捧著茶盞,才剛吐了一口茶,嗞牙咧嘴的正在抽氣,不意會看見衛善,兩人還是在衛善十二三歲的時候見過一回,已經許久不見了,袁含之本來就漲紅著臉,抬頭一看,臉色越發紅了起來,張口結舌,這哪裡還是當日亭子裡的小姑娘。
他先是被衛善容光所攝,跟著立時又回過神來,正在氣頭上:「我來是要問一問王爺難道……難道忘了當年的志向不成?既然告訴王妃也是一樣,那也請王妃替我轉達。」
他本想罵秦昭是豬油蒙了心竅,而衛善就是這塊豬油,可一對上她那雙烏晶晶的眼睛,便說不出來了,抬眼飛快一掃,看她臉上不見怒容,嘴角一翹,捲起來好似小茉莉花的花骨朵似的,趕緊低下頭去。
耳朵里聽見一管落珠似的聲音:「我替我們王爺,多謝你啦。」
袁含之又一次抬起頭來,怔怔看向衛善,看她眉尾入雲鬢,原來顏色已經極盛,此時帶著笑意,便似好花獨綻,心裡覺得古怪,他這以氣極敗壞,她怎麼反而稱謝。
袁含之來的時候是預備好了割席斷交的,誰知反受禮遇,衛善揮一揮手,沉香替他上一盞新茶,又添上一碟涼果。
袁含之終於不拿腳底去磨青磚地,正襟危坐,衛善掀開花蓋,細細吹過,飲了一口茶道:「益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聞,今見三友聚全,實在難得,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第196章 張馳
袁含之手裡捧住茶盞, 連聲不敢,這會兒才想到自己還未曾行禮,胸腔那團直衝心頭, 沖得他頭頂冒煙的火氣, 頃刻間煙消雲散。
這杯茶捧在手裡飲又不是, 不飲又不是,晉王妃說這話,還真是他意料之外,除了扯了笑來, 還真不知說些什麼,說王妃深明大義好像不對,再要窮追猛打好像也不對。
他不曾見與衛善有過接觸,衛家與袁家從來少走動,外頭盛傳永安公主美名的時候袁含之不信,京里傳她愛享樂, 晉王就是因她才日日耽於玩樂的時候,他信了。
袁含之跟著秦昭去過清江大營,看著他如何整頓軍事,督造戰船的, 日夜不休, 大雪天還要外出調糧, 從來也不曾畏難畏險。
袁含之一個書生,除了文才之外,武藝是一竅不通的, 看的那許多兵書,談起來頭頭是道,跟著去一看,就知道自己原來說的那些,為何被人恥笑,自己想起來都要臉紅一回。
也怪不得太子不願意同他們答話,實是沒上過戰場,說的全是自己的那些粗淺見識,真站在那兒不攻也破,見到江上一片白雪茫茫,戰旗都凍得發硬,軍士鎧甲上結了一層冰花。
冬日濕冷直鑽骨頭縫,夏日裡又暑熱難擋,袁含之自有一頂小帳,卻不比在家時有書僮有冰盆,熱得渾身起痱子,可全員依舊披甲演武,反而是他能在帳里搖著扇子聽一聽操練聲。
秦昭總是起得早睡得晚,大帳里的燈火半夜裡還亮著,帳前小卒說晉王夜讀兵書,這一年之中推演水軍布陣,大船小艇都已經建得頗具規模。
正是意氣奮發,不日就要揮師南下的時候,他卻被正元帝召回了,太子身故,朝中確有紛爭,可一旦平息,南邊還要攻,秦昭也還是主帥,誰知他不僅當不成主帥,還去當了個山陵使。
袁含之在家裡憤憤不平了幾日,他既入了翰林院供職,便能上書諫言,奏摺都已經寫好了,國家開科取士,就是為了發現人才,任用人才,不必求天公賜才,眼前就有卻把他閒置,又寫了清江營業晉王如何調派得當,郢城戰事又是如何身先士卒,被父親發現,把這奏摺按住,拿竹板子打了他一頓。
袁含之豈肯服氣,反是哥哥來勸他,說朝中正是多事之秋,他上些奏摺,倒似是父親授意,家中一舉一動都有人揣摩,更不能貿然行事,又告訴他說,晉王韜光養晦也未可知。
他聽了哥哥的勸,總以為過了風頭,秦昭必然請戰,誰知晉王看花打馬越鬧越荒唐,守著永安公主,兩人從城裡到城外,辦的宴席也越來越多,還給他發過帖子,袁含之去了,席上多是空話,還沒飲過三杯酒,就甩袖離開。
這回又在翰林院中聽那些人七嘴八舌說了許多話,氣得連差事都沒當完,出了翰林院就到晉王府來,可這一拳頭,就似打在了棉花上。
他來的時候怒氣沖沖,越是坐越是尷尬,可這話都已經說了一半,咬牙還得說完:「王妃既然明白大義,更該規勸晉王,朝中正是用人之際,他胸有大志,如何能安然當個山陵使。」
這話在外頭絕不能說,山陵使是替正元帝督造皇陵的,皇帝百年大事,有一絲輕蔑之意,都能被人抓住把柄,秦昭雖宴飲玩樂,禮部的差也越當越懈怠,這件事卻從沒有推託過。
沉香落瓊捧了攢心海棠的點心盒來,看著兩人一時三刻也談不完,又重新添上茶水,在屋裡打扇供冰,銀簽子串了糖漬果子,袁含之不愛這些,卻看著衛善吃了一個,於是也拿一個捏在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