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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絲本就是四妃之首的貴妃,末帝把她又拱上去一位,在她懷著孕的時候改了妃制,只可惜生的是個女兒, 還待往後能再生一個兒子,哄得皇帝建了青絲宮,兩人就在青絲宮裡作一雙鴛鴦,再無別的妃嬪,偏偏沒能活到那個時候。
胡成玉上了奏摺,把《禮記》搬了出來,又痛說起前朝末帝的荒唐事來,這個「貴妃」不同於四夫人之首的「貴妃」,陛下既然要諸臣工修定禮制,那自然要先為表率,撥亂反正,把前朝那些不合禮制的荒唐法度都廢了去。
胡成玉還言及前朝末帝說了許多次的「惜無子」,他倒不是真的沒有兒子,只是最寵愛的沈青絲沒有兒子,話里話外便是等沈貴妃有子才能綿延國祚。
跟著袁禮賢附言,這位宰相說的話便要老辣得多,人生已半百,正元帝早已經在修陵墓,與其全身後山陵事,不如全身後國之綿延,嫡長既立,更得規行禮制。
簡而言之就是這位楊貴妃的份位太高了,其德不配其位,不論是母以子貴還是子以母貴,這個「貴」字都不該只退皇后一步。
正元帝打著規範禮法的名頭把自己原來辦的胡塗事給抹了去,楊雲越曾文涉都不及上奏,曾文涉也無法上奏,他既最講禮法,這事便無可辯駁。
衛敬容聽見怕楊雲翹還未接玉印就先暈了過去,怔得一怔,她也不曾想到,十來年如斯寵愛,臨了竟如斯無情,心中一時感慨。
可這不論對秦顯還是對衛家都是好事,衛敬容面上焦急,手撐在腰上,扶著結香的手下階兩步,沉聲道:「你們娘娘可是著了暑氣?宣太醫了沒有?趕緊讓太醫好好看看。」不能直說楊雲翹是被降等這才昏過去,話里還要替她打個圓場,跟著又道:「往陛下那兒也報上一聲。」
揮手就讓結香派人叫了步輦來,結香趕緊扶穩了她勸她道:「娘娘歇一歇罷,雖進了秋,也依舊暑熱,娘娘這一來一回的,身上可受不住,等日頭落些再去不遲。」
珠鏡殿都派了人來,去自是要去的,衛敬容胃裡泛酸,結香攙著她坐到榻上,瑞香捧了金盆來,衛敬容喝一口酸湯心裡這才受用些,撫著胸前衣襟,瑞香手裡捧著盆,嘴上對李朝恩道:「娘娘此時身上不好,等身上好些了再說。」
李朝恩只得退了出去,滿面都是恭順笑意:「娘娘鳳體要緊。」本來好好一個貴妃,只在皇后之下,又有一個將要成年的皇子,說不準這兩年就要成婚了,身子好了再領差事,雖此時失了寵愛,辦上兩件好差,也能再有體面。
衛敬容坐在榻上,本來只欲抬起徐淑妃來,後宮總不能除她之外,就只有一個貴妃,後頭這些也得一個個提攜,可真要跟楊雲翹比肩,三五年間不可得,沒成想會是正元帝把親手捧起來的女人又給壓了下去。
她一時感嘆,對楊雲翹竟有些可憐,半點也不能快意,等到日頭落了正元帝那兒只派林一貫去看望一回,衛敬容親身往珠鏡殿去探望。
楊雲翹只是一時氣沒提上來,這才軟倒,醒轉來依舊全無辦法,想見一見嫂嫂忠義侯夫人,只能繼續裝病,她已經知道,自己任性,正元帝也不會再縱著她了。
見著衛敬容竟紅了眼圈,嚅嚅叫了她一聲:「衛姐姐。」還是舊時稱謂,心境卻大不相同了,原來這麼叫是恃寵生嬌,此時這麼叫竟有些淒楚。
衛敬容對著她依舊還是那個模樣,握了她的手:「你也不必心裡難受,陛下重定禮制本就應當,你身上不好,我便讓忠義侯夫人進宮來看看你。」
楊家本就急得要跳,一得著皇后旨意,忠義侯夫人立時進宮,不曾先去珠鏡殿,先來了丹鳳宮,對著衛敬容先是行禮:「娘娘一片厚意,妹妹卻不能領受,臣婦在家時常自責,原先把她嬌慣的太過了些。」
忠義侯夫人的年紀比衛敬容還大上十來歲,楊雲翹便是由她領大的,拿她當半個母親看待,衛敬容知道這對姑嫂一向親如母女,外頭也是這麼宣揚的,楊雲翹當了貴妃也依舊事事聽從嫂嫂,對她多有優容,此時笑一笑:「勸勸雲翹,別拿這個跟陛下置氣。」
一句話便把楊雲翹暈倒的事說成了置氣,忠義侯夫人低頭稱是,皇后越來越難捉摸,性子沒變,可原來回回能占著好處的事,如今一次好處都沒討著。
忠義侯夫人退出去,結香蹙了眉頭,奉了瑪瑙葡萄來,看衛敬容捏了一顆送到嘴邊,覷著她的臉色小心翼翼道:「娘娘早先一步也不許忠義侯夫人進宮來,怎麼這回又許了。」
衛敬容笑看她一眼,拍一拍她的手背:「不叫她進來,怎麼知道楊家後頭要走哪步棋,壓也壓得夠了,跳還不知跳到哪個屋檐上。」
結香抿嘴兒一笑,湊趣一句:「不論落到哪兒,總跳不出娘娘的手心。」
衛敬容伸了指頭點一點她:「這話可不許再說了。」結香立即點頭,同瑞香兩個相視而笑。
忠義侯夫人一路去了珠鏡殿,進了殿門便先把一干宮人打發出去,大步邁到內室去,看楊雲翹果然躺在床上裝病,額上綁了帕子,眉尖微蹙,臉兒雪白,把珠簾一掀,帘子「嘩啦啦」的響,楊雲翹一看見她便急急下床,忠義侯夫人沖她冷哼一聲:「沒用的東西,這點兒就受不住了?」
楊雲翹一聽是她的聲音,從床上坐起來,委委屈屈挨到嫂嫂身邊,把臉兒靠在她肩上,楊夫人雖然動怒,卻只斜她一眼,伸手戳了她的額頭:「你哥哥明日便上奏章,要稱頌此事,若不是皇后特許,且不知道如何送信進來,免得你又矯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