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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昭回到府中,直往後院來,一路交待侍從送美酒佳肴到這些信使的屋中去,一路摸著懷裡的紙包,自街上過來時,見著個糖擔子,裡頭有做好的各色飴糖,已經許多年沒見過這樣的擔子。
他特意停下來,摸出一個銅板,買一小包元寶糖,賣糖的老人,敲下一小塊糖塊,燒化了傾在模中,十來只飴糖小元寶盛在紙袋裡遞到秦昭手上。
秦昭一掀暖簾就看見衛善立在桌前,桌上點著蠟燭,她正用簪子去挑燈花,「噼啪」一聲,屋裡倏地亮了許多,燭光投映在她臉上,倒顯得她豐腴許多。
他的目光立時軟了下來,解下身上的斗篷,從懷中取出那個紙包,塞到衛善手裡:「許多年沒見著糖擔子了,這個給你。」
衛善捧在手裡打開一看,袋子裡裝一隻只黃澄澄的小元寶,還是她小時候愛的,在青州時常托僕從去買來,悄悄分給秦昭,哪裡是愛吃,是覺著好玩。
她早不愛吃糖了,接過來含了一顆在嘴裡,卷著舌尖甜味,目光中笑意更深:「二哥要不要先回信?」
餘下的人還能晾一晾,那些舊將故交卻是真心實意要奉秦昭為主的,衛善把這些信一封一封的挑出來,分裝在三個信匣里,擺開文房四寶,讓沉香取一匣蠟燭來,點上燭火,專等秦昭回來。
秦昭拆閱信件,衛善便坐在一邊替他磨墨,偶爾看上兩句,秦昭寫信,落筆之前總要停頓片刻,在心中打好稿子,再一氣呵成,寫給什麼人,便用什麼口吻,用詞用句也不盡相同。
兩人之間並未議論過此事,可衛善知道這是勢在必行的,除了各地的將領還有官員人不住寫信來,自她到秦昭身邊起,這樣的信就不曾停過,秦昭若還舉棋不定,反而擾亂人心。
可他卻沒有立時答應,他回完這些信,由衛善替他裝進信封,燙上火漆,她心中自有疑問,把這些信都裝進信匣,差人交給章宗義派發,這才問道:「二哥心中,可還有疑慮?」
秦昭擱下筆,伸手把衛善摟在懷中,下巴點一點糖紙包,張嘴等著,衛善從紙袋中捻起一顆糖,塞到他嘴裡,兩隻手指一左一右搭在他額角輕揉,秦昭舒服得嘆喟一聲,閉上了眼睛。
一隻撫著衛善的背,讓她靠在自己懷裡,一隻手摟住她的腰,唇角含笑,緩緩道:「善兒將這些信分作三等,分得極好,這些人奉我為主,心中緩急也分三等,有些不過試探,且在等等,還未到時機。」
這些人也在掂量秦昭,看他這個晉王夠不夠份量。
投效秦昭勢在必行,可也要看看他德行如何,是否真的叫人誠服。秦昭在考量他們,他們也在考量秦昭。
各州府中來的信使便留在了太守府里,他們便是各州府官員們的眼睛耳朵,越是來的人多,衛善便越是約束底下人,吩咐章宗義,不可出錯。
秦昭治軍極嚴,軍中令行禁止,又自來都禮遇文人,直到去歲,晉地學子還能坐官船進京赴考。有些事,文官的眼中,和武官眼中看出來的大相逕庭,越是細枝末節處,他們便越是講究。
正元帝在百官眼中實是個十全九美的好皇帝,不論是用兵還是為政,都有獨到之處,有他立在前面,秦昭掌兵是足夠了,讚頌他的詩篇也足夠多,這些人既然要眼見為實,那麼餘下的好處,就得叫人看見。
辦這些事小唐極有經驗,這些信使都住在同一個院中,有的彼此上官交好,那也走動得近些,小唐領著這些人往街上去,就要過年了,便是戰時民人百姓的門邊也掛著燈籠,出去走走看看,總比悶在太守府知道的多。
濟民所撫孤院,還有城中寺廟逛上一圈,確是見了許多德政,繁華景象能作假,可百姓笑顏卻不能作假,待見著濟民所中有許多窈窕美人,便有幾個人問起小唐:「這也是城破之後無家可歸的女子們?」
小唐咧嘴笑了:「這是王妃的手筆。」
這些都是太守府中的姬妾歌女,眼看晉王軍隊並不殺人劫掠,便從太守府小院中出來,求著沉香替衛善辦雜事,做衣裳做鞋子甚事都肯,只求能留在衛善的身邊。
衛善每日與秦昭同出,兩人各有事忙,回來看見沉香身邊圍了這許多窈窕美人,一個個低眉順目,走起路來裙角微動,自有漣漪,略一想便明白過來,這些便是太守府中蓄養著歌舞姬妾們。
因有衛善在,底下的副將官員們不敢亂來,這些歌姬舞姬便逃過一劫,先還縮在府中,待見無人過問,這才出來,與往日相熟的僕婦們打聽消息,找到了沉香,想求一條活路。
衛善跟了晉軍半年多,也知道攻下的城池中這些嬌美姬妾下場如何,她們原來便是府中官員們的玩物,民人良家還能逃得過去,她們是怎麼也逃不過去的。
只要她在,便不許底下的兵丁們行這樣的事,他們若是三五成群去秦樓楚館,若在府中行這些事,衛善自然不會不管。
沉香看著這些女人們面作難色,怎麼肯將她們安排在後院裡侍候衛善,抬頭看見衛善來了,緩了一口氣。
衛善蹙眉道:「將她們都安置到濟民所去,一樣領針線做軍鞋,不會就學,只要有心總能餬口。」
她打扮尋常,身上穿的是改制過的男裝,方便騎馬射箭,比拖著大裙擺走路要從容得多,這些姬妾們先是看她相貌不凡,跟著又看她打扮尋常,哪裡像王妃的樣子,只當是王爺身邊隨軍的侍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