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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充容也有了肚子,跟徐昭儀沒差多少時日,只她原來就瘦,懷了身子也不顯,松落落的衣裳穿著,從後頭半點也瞧不出懷了身孕。
她原來聲音就嬌嫩,懷了孩子更嬌起來,一管聲音擰一擰都能擰出蜜:「公主這千伶百俐的性子,依我看還是像了娘娘,若不是娘娘教導得好,公主怎麼一出去就能辦這樣的大事。」
衛敬容人歪在座上,結香瑞香給幾個有孕的宮妃端上蜜水,知道她們不經餓,一個個跟前都擺著小點心,山藥小饅頭竹節捲兒鴛鴦酥,衛敬容自己也挑了一個,捏在手裡微微笑,對著滿座的宮妃道:「哪裡就是什麼大事,竟也值得這樣吹噓。」
她是自謙,幾位宮妃更得變著法的誇獎,封美人也不避諱自己是教坊出身,這事兒便是避諱了,也一樣有人提,她此時最得寵愛,在衛敬容跟前也能說得上話,笑一聲道:「這樣的快事該排成歌舞戲樂,方能叫人知道公主還有這樣的德行。」
便是不排歌舞戲文,這事兒也得記載在淩縣的縣誌里,起居註上也有一筆,正元帝賞起衛善來不曾手軟,嘴上也是百般嘉獎,若不然宮妃誥命們也不會在衛敬容跟前夸個不住。
可也不是人人都誇獎她,不高興的自然也有,麟德殿中講書,休歇時便說到這個荒唐的案子,秦昱面上帶笑,狀似閒談:「善兒到底是女孩兒家,這樣的事就該交給下人去辦,哪有她親自提審出頭露臉的道理。」
可不論是袁禮賢還是秦顯秦昭,都不曾開口,秦昰小人兒一個混在哥哥們中間聽見了,立時皺起臉來,他跟這個三哥可不親近,但姐姐是從小跟他一起長到大的,他虎了臉,沖秦昱哼哼了一聲。
秦昱待要皺眉,秦顯把秦昰抱起來,頂在脖子上,對秦昱道:「這麼點小事,辦就辦了,善兒難道還能看著人假傳聖旨,不聞不問?」說著顛一顛秦昰,顛得秦昰抱著他的脖子歡叫一聲,秦顯哈哈笑一聲:「走,大哥帶你騎馬去。」
秦顯一向都不太喜歡這個三弟,一肚皮的酸文假醋,分明年紀還小,行事卻扭捏造作,同人說話總是彎彎繞繞,沒有半句痛快話,看他一眼都替他累得慌。
秦顯也不知是先厭楊家才厭了秦昱的,還是厭了秦昱才厭楊家,總之這兩個捆在一處,此時看他,只拿他當個惹人厭煩的弟弟看,竟然當面指謫善兒的不是,眯了眼兒打量他一回,轉身抱著小弟走了。
秦顯這些年年紀長了,對楊家本就觀感不好,在袁禮賢處又聽了許多經史,更把楊家看得輕了。袁禮賢雖不說,卻從來看不上楊雲越把自己的妹妹獻給正元帝。
習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建功立業靠的是本事,獻美得寵,自來都是佞臣小人行徑,若說袁禮賢對衛家還有敬意在,對楊家那是一百個瞧不上眼。
秦顯扭頭就走,袁禮賢只作不見,秦昱一張俊臉泛紅,屋裡就只餘下秦昭,秦昱跟秦顯還能說上幾句話,當著秦昭卻一言不發。
秦昭沖他笑一笑,開口依舊溫言:「三弟年小,雖性喜詩書,可詩書也最移性情,我知三弟跟曾文涉走得近,可他那派學說只責人不克己,三弟聽聽也就罷了,還是與袁先生多念念經史才是。」
曾文涉也是名儒,當年按禮選春夏秋冬四官,曾文涉任的就是夏官,跟袁禮賢兩人幹的是同一樁差事,正元帝後來只委任袁禮賢當宰相,把其餘三個派去修書修史,反聽袁禮賢的調派。
餘下兩個本就年老,歸附正元帝時已經六十開外,一進皇城便告老還鄉,只餘下一個曾文涉了,文人相輕,同行相忌,何況學說不同。
袁妙之一筆蘭花名滿皇都,還有人為求她畫上一筆到袁相府門前苦求的,而曾文涉卻道女子無才便是德,本朝女子本就性情潑勇,文皇后寫的《訓戒》說的還是女子當作賢內助,卻不是一味軟弱奉承應和。
曾文涉寫得那些,擁戴他的有,反感他的也有,有魏夫人這樣的女子,當著她的面說女人應當和順溫婉,在家相父教子,還不得被她一巴掌扇出去。
秦昭說完對秦昱點一點頭,這才轉身出去。
秦昱眼看他出去,把心裡那股不平氣生生壓住,再想一回那曾文涉說的話,怒者尚有人之常情,而笑者心不可測。大哥面有怒意,可輪到二哥卻從頭到尾都沒有露出一絲怒容,面上還帶著笑意。
秦昱心中憤懣難平,當著袁禮賢卻不敢露出怒容來,只要有大哥在,這老頭便不看別人一眼,秦昱對袁禮賢行師禮,這才收拾東西出去,出了麟德殿門便陰了一張臉。
他本就心中不忿,出去繞了這麼大一圈,縣裡鄉里怎麼比得上皇城舒服,同那些學子論道,都沒能博下這樣的名聲來,這小丫頭竟還能立碑。
舅舅也是蠢材,大哥的正妃還未定,倒打起他的主意來,也不想想時機便張口就道原來曾有過約定,把皇子結親,還當作草莽時結娃娃親那樣兒戲。
何況兩個表妹人才尋常,又不討父親喜歡,秦顯秦昭手裡有的,連楊家也比不得,秦昱越是走越是胸中火燒,繞進後宮,便在雲夢澤邊看見七八個宮人正在池子裡頭放彩鴛鴦綠頭鴨。
七八個細腰宮人拿柳條兒把鴨子趕到溝渠里,人人手上一把香花,拿柳條逗弄它們,看鴨子鴛鴦游來轉去,個個笑得銀鈴也似,還有拋櫻桃的,擲花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