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衛善已經不太記得他了,她記事的時候,太子和晉王已經在習武,素日也不跟她在一處玩耍,等再大些就跟著上了戰場,衛敬容倒是說過她爬到晉王肩上摸他頭髮里的疙瘩的事兒,可她全不記得了。
等太子身死,晉王便早早去了封地,面上是說他能征善戰要他駐守晉地,實則是他總歸是養子,太子一死,他的勢力最大,正元帝雖認下他當義子,又怎麼肯把皇位給他。
衛善對這個哥哥還真不熟悉,可從小一處住過,心裡總歸親近些,他離開京城往封地去的時候,衛善還去送別。
從此就只有年年歲貢的時候能得著他送來的東西,也還記得她喜食櫻桃,收羅的新櫻桃從運河上送過來。
等再聽見他的名頭,是在碧微宮中,碧微告訴她說,秦昭要打過來了,楊家禍國,而碧微就是奸妃,一個都跑不脫,她說的冷情,卻捏著衛善的手,告訴她:「你總是姓衛的,他必要優待你。」
就像當初正元帝優待姜家後人一樣,秦昭都已經打進了皇城,當然要當皇帝,他當皇帝也要豎幾面大旗,楊家總歸是要殺個乾淨的,碧微擔著奸妃的罵名,恐怕也不能留。
碧微面上帶笑,一面還讓太監領著先挑出來的面色姣美的宮娥往甘露殿去,說她們新排了一隻舞,一個個纖腰翹足腰間纏珠,額間點著花翠,頭上梳著望仙髻,秦昱已經久病,哪裡還經得起這樣的玩樂。
碧微就是這樣一點點磨死了秦昱了,一刀一刀片掉他的肉,他還覺得全天下最知他心意的便是碧微,封她當貴妃,把表妹皇后忘到腦後去。
衛善略想起些舊事,心中便不免傷懷,衛平換了衣服出來就看見小妹立在窗邊,長眉微蹙,目光如水。
衛善穿了一身兒湖藍色繡藤羅花的春衫,她是極少穿這樣的顏色的,姑姑自己簡樸,對她從來都大方,朱紅銀紅品紅海棠紅把她打扮得還像個小姑娘,倏地瞧見她穿這樣清淡的顏色,這付模樣立在窗邊,好像突然之間長了幾歲,添了許多心事似的。
衛平自己梳了頭,換了一雙新靴子,試試腳寸大小正好,知道是妹妹親手做的,便更吃驚了,立時疑心她在宮裡過得不好,拉她坐到身邊,兜里掏出一袋金珠子來,吩咐侍候他的小太監:「你到宮外頭辦些乾淨的吃食來,看看有什么小玩意兒也給公主買些來。」
又要茶又要湯,把人都打發了才問她:「七七,你有什麼不痛快的,全告訴我,哥哥替你出氣。」
衛善是七月七日生的,祖父替她取名作「善」,盼她多慈愛仁義之心,娘給她的小名兒就叫七七,小時候愛哭,還說是因為起了這個名字的緣故,等到爹娘都沒了,這個小名也就沒人叫了,只有衛平,還叫拿這個名字喚她。
衛善手緊一指,此時萬事都無徵兆,她要如何開口,不能一點都不露,心中略沉,拉住哥哥的手:「大哥叔叔在外征戰,二哥又在外邊當差,許多事並非眼裡看著那樣花團錦簇。」
衛平有一雙和衛善一模一樣的長眉,聽見她這麼說,眉間微擰,才要細問,衛善已經抬頭看向屋門邊,晉王秦昭正立在門邊:「善兒來了。」上下打量她一眼,沖她微微一笑:「都長得這麼高了。」
第15章 允諾
秦昭一身佛頭青雲龍紋的常服,腰上一塊描金龍佩,原是正元帝隨身佩著的,這番賞賜給他的,他立時就掛在了腰上,站在門邊眉眼帶笑,語調柔和,素箏幾個俱都低下頭去,不敢看他。
衛善記得秦昭是很好看的,他的好看裡帶點文氣,跟秦家人都不相同。
太子生得極像正元帝,個子高得像座山,兩隻巴掌蒲扇那麼大,一看就威武莊嚴的模樣,齊王秦昱生得像楊雲翹,面似敷粉唇若含丹,過於風流,顯得女氣。
晉王卻又不同,眉眼之間自帶一股清氣,一笑好似微風拂柳,他雖不好文,可站在那兒就比秦昱更像個文人,要是不佩劍,拿扇子也是極合適的。
衛善站起來迎他,也叫他二哥,和自己家裡的哥哥一般稱呼,笑盈盈問他:「二哥哪裡去了?」
秦昭笑一笑:「我去看看王大監。」
他跟王忠到底當過幾年父子,雖已封了王,他自己也從來不避諱出身,還是時常去看他,也不怕人在背後說他是太監的養子。
英雄不問出身,魏寬如今是成國公,原來也不過是山匪,秦昭這磊落的性子很得衛敬容的喜歡,若是他一攀上高枝就忘了本,也不肯收他當養子了。
衛善一見著他,舊事就像潮水一般湧上心頭,看他的目光也不再相同,如果她和碧微兩個沒死,許還能找一個地方過安穩日子,可如果不死,也就回不來了。
秦昭看她發呆,伸手在她眼前晃一晃:「我往母親那兒去,你們去不去?」
衛平才得了右將軍的頭銜,今兒要去兵部點卯,急匆匆穿了衣裳就要出去,便由衛善陪著秦昭去丹鳳宮。
衛善一時倒不知道要同他說些什麼,偷眼看看他,他回頭就笑:「怎的?不認識二哥了?」
「我哥黑了一圈,你怎麼不黑?」衛善一噎,沒話找話,她這些日子可沒閒著,把能從弘文館裡拿來的地域志都翻過一回,雲州日長夜短,最適宜樹木深長,雲州人也多穿短打,甘露殿裡拿來做房梁的大柱便是從雲州運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