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頁
衛善心知這事與宓美人有關,姑姑不說,只能往別處問,心裡盼著能見到秦昭,只這一刻不見,心裡就翻騰著想他,他在身邊總能討個主意。
待到天色將明時,太子妃整了衣冠出來,三人一同往含元殿去哭靈,行到宮道上碰見了徐淑妃與喬昭儀幾位,東宮的姬妾也早就素服等著。
東宮有七八位良娣良媛承徽昭訓,晉王府只有衛善一位王妃,乾脆就陪在皇后身邊,禮官一見唱名的時候便把衛善加了進去,她身上原就有公主封號,連封號也一併報出來,再三拜過趙太后。
含元殿中一片哀哭聲,衛善跪在太子妃身邊,既是姑嫂又是妯娌,兩種情誼論起來都有些半真半假的尷尬,守了一夜,又穿著重孝,跪在靈前,彼此看過一眼,倒有一刻的心意相通。
衛善實是哭不出來的,上輩子若不是趙太后添那一把柴,姑姑也不至於被軟禁丹鳳宮,老太太兩輩子不算是壽終也算好死,低頭抖落出袖中的香包,包在帕子裡擦拭眼睛,眼淚還未落下,就看見太子妃也是一樣取了香包。
她對趙太后更無情誼,趙太后回回見著她,要麼是念姜碧微,要麼是念雲良媛,正經的孫媳婦倒被老太太晾在一邊。
雲良媛自懷了胎,太子妃便常帶著她往宜春殿走動,趙太后給她的東西加起來,比給太子妃的都多,一心巴望著雲良媛能生個大胖小子。
衛敬容是知道這老太太不明事理的,對太子妃明里暗裡都說幾回,勸她不必放在心上,說到底不過是個有孕的妾,秦顯正值大好年華,等他回來,東宮也不會只有一個雲良媛有身子,不必這樣看重她。
待見太子妃一味大度,看著倒不能苛責,還贊她賢良,可要說她跟趙太后能有多少情份,不說全然沒有,讓她對著棺木哭,還真有些哭不出來。也是一抬手,抖出袖子裡的香包,按在眼睛上,一股辛酸之氣直衝口鼻,淚水立時滾落在衣襟上。
兩人目光一碰,倒從彼此眼中看到些笑意,身后妃嬪個個嗚咽,有幾個真哭還真挑不出來,禮官看著線香記時,哭跪三次過後,就輪到皇子百官致祭。
衛善上前一步,扶起姑姑,這才看見她當真紅了眼圈兒,把帕子往她手裡一塞:「姑姑切不過太過哀傷。」
皇子哭靈該當沒人哭得過秦昱,秦昭從來自持,自小到大,都沒有大喜大悲失態的時候,衛善還怕他哭不出來,一樣給了他一個香包,誰知道秦昱沒張口,是秦晏哭得驚天動地。
他還不滿兩歲,哪裡經過這樣的場面,眼前許多生人就已經讓他害怕了,又是禮又是樂,秦晏縮成一團,「哇」一聲大哭起來。
秦昭立即把他抱在懷裡,抱著他行跪拜禮,秦昱這才又放聲大哭,哀慟得不能自已。又跪行過去抱住正元帝的腿,勸他不要哀傷太過。
秦昭作不出秦昱這個模樣來,領著弟弟們跪在身後,得虧有那個香包,袖間一藏,嗅著味道就流下眼淚,既能照管弟弟又全了禮儀,反被朝臣稱讚晉王治喪得體,哀而有度。
秦昭住在麟德殿中方便理事,他主持喪儀,少有得空的時候,衛善乾脆也不回府去,又住回了仙居殿,尋了空就去瞧他,兩人在宮中呆了七八日。
秦昭在前朝,衛善在後宮,坐在丹鳳宮中也能聽見太初門外的哭聲,在京的群臣官員素服黑紗哭祭,哭了三天,裡頭哭得最慘的就是趙太后的哥哥思恩公。
趙太后死了,這樁案子正元帝卻沒打算就這麼輕輕放過,動了軍需就是動了根本,正元帝一面在靈前上香,一面賞賜上表讚美趙太后德行的翰林官員,要把這些文章刊印成冊,讓天下都知道慈恩太后的德行,跟著趙家事就捅了上來,正元帝下令把趙大虎給拘了起來。
趙太后沒了,趙家也就沒有了儀仗,思恩公夫人素服到丹鳳宮來,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娘娘就看在太后的情份上,救一救大虎,他是叫人給騙了。」
衛善就縮在簾內聽著,趙夫人原來叫皇后叫侄兒媳婦,如今沒了靠山,有事相救,又叫起娘娘來,趙家幾個分明暴發,偏偏又全是膏粱子弟作派,包妓子鬥蟋蟀吃酒賭錢沒有一樣不會的,若不是沒了錢用,也不會被人挑唆兩句,就伸手到軍需棉服上,也就是這兩日消停了,原來趙家門前一日不知有多少討要賭債的。
趙太后剛走,趙家眼看著就要獲罪,朝中確也有勸的,袁禮賢上表稱古今之明君,豈以小事而亂大義,趙家有罪便得治罪,非為太后離世而把太后之功記在趙家身上。
胡成玉上奏便和緩的多,說趙家一門耿直忠厚,若不是受奸人挑動,絕不會辦下這等事來,把一半算成是正元帝的家事,是有人慾用正元帝對子侄輩的求全之心,來離間骨肉之情。
兩人針鋒相對,各有所指,思恩公立時病了,趙夫人就只得來求衛敬容,衛敬容扶她坐到身邊:「陛下心中有數,思恩公夫人也不必過於憂心了。」
她既喊了娘娘,那麼衛敬容就稱她一聲思恩公夫人,趙夫人恨不得她能保下兒子來,此時方才明白,太后這靠山可不是千年萬年永不倒,這會兒太子不在京中,除了皇后竟無人可求。
趙夫人坐在丹鳳宮中連聲的哭,把用在趙太后身上的功夫用到衛敬容的身上,大有她不答應,便不走的架勢,眼睛巴巴望著殿門,就盼著正元帝到後宮來,總不能太后一走,就治自己家裡人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