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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箏唬白了一張臉,低著身子越發不敢多言,衛善看一眼沉香:「你把道理告訴她,若還不懂,拿自己當半個教習姑姑看待,往後也不必在我跟前當差了。」
後頭選進來的幾個小丫頭多有跟著沉香落瓊的,可原來那些舊宮人,還跟著素箏冰蟾,若是還拿自己當「教習」看,事事先要指摘,那便是日子過得太好,忘了規矩。
沉香扶著素箏回房,素箏且還站立不住,不明白自己侍候了三年多的姑娘怎麼轉了性子,臨要去時,還扭頭看她,只見衛善長眉緊蹙面色凝重,把落瓊招進珠簾里去,她一愣神的功夫,人已經出了殿門。
隔著帘子的廣白竹苓幾個都不敢進前去,放下綢簾,讓衛善同落瓊兩個人說話,一個捧了香盒,一個打開鎏金仙鶴香爐,俱都一言不發。
殿中落針可聞,往簾兒里看一看,卻一聽聲音都聽不見,蘭舟初晴兩個傾過香灰,手上拿著黃銅柄的香夾,便聽見裡面衛善提高了聲兒問:「當真?」
幾人俱知是有事了,抬眼去看冰蟾,冰蟾木木坐在廊廡下,吹了一身的海棠花瓣,相互扯一扯袖子,一個挨著一個退了出去。
衛善不記得上輩子還有這麼一樁事,是姑姑不曾提過,還是根本沒有發生,太子哥哥怎麼會突然就想到了母家陳氏一族。
正元帝還有原配,這是朝中皆知的事,只從來無人提起,封了正元帝的短命爹當太祖,那是不是也要追封正元帝的短命原配當皇后。
「思恩公夫人當真是這麼說的?」衛善看了落瓊一眼,落瓊點頭:「翠桐姐姐只說了這兩句,奴婢把上回預備好的絞絲金鐲子給她。」
「不對,不是思恩公夫人說的。」衛善叩指沉吟,略搖搖頭:「若是前頭那位,還認得陳氏,這一位思恩公夫人連太后娘娘也是頭一回見,更不會知道什麼陳家人了。」
必是太后娘娘提起的,她這番回鄉,怕不止見了趙家人,秦顯如今太子之尊,陳家自然尋上門來,衛善沒想到姑姑心中不悅的是這一件事,奈何結香不肯說。
趙太后不過提一句,讓她賜銀是再不能夠的,她自己年年領到的奉銀都牢牢鎖起來,藏在床底下,說給孫子存的,將來統統只給秦顯一個。
她的大孫子,自來就是眼睛珠子活寶貝,衛善一直知道,也一直沒拿這個當回事,可再沒想到,趙太后會提起秦顯的親生母親。
翠桐不能明言,就託詞在思恩公夫人身上,明兒還是得問問姑姑,若是姑姑能說最好不過,若還不肯,就只能在結香瑞香身上再下功夫。
衛善不能明白,自己分明已經做了些事了,可姑姑還拿她當孩子看待,她輕嘆一聲,往羅漢床上一歪,黑袍將軍從炕桌里鑽了出來,黑爪子一把搭在衛善裙子上。
裙子上頭繡了蝶兒,她身子動的時候,金銀線勾的蝶翅似在扇動,黑袍將軍原來悄沒聲息的縮在炕桌里,外頭說話下帘子它動都不動,待看見衛善裙上的蝴蝶一動一動的,就再按捺不住,跳出來一把撲住。
衛善沒料著它會躲在這裡,倒被這小東西嚇了一跳,伸手拎起它來,抱到胸前揉揉耳朵毛,落瓊一手捂住心口,外頭幾聲腳步聲,蘭舟掀開綢簾兒,看見黑袍將軍被衛善拎在手上,兩隻碧眼珠兒瞪圓了,一個個都笑出聲來。
「公主替它掛個玉鈴鐺罷,它要是再大些各種亂躥,就找不見了。」落瓊伸手接過,黑袍將軍喵了一聲,乖乖趴在她手上,衛善揉一揉它,貓兒要是掛了鈴鐺,也就捉不住獵物了:「由得它罷,它願意出去就出去,願意回來便回來。」
落瓊一鬆手,黑袍將軍就抖一抖毛,鑽到床底下去,恁人怎麼叫,都不肯再出來了。
衛善第二日一早未去長安殿,先去丹鳳宮,秦昰已經起來了,他昨兒跟姜碧成約定了要去看黑白熊兒,還一本正經的告訴姜碧成,這熊是太子哥哥單單送給姐姐的,不是他的,要問過姐姐才能看。
衛善一進門,他伸著頭就看,不意衛善身後沒跟著新夥伴,小身子一沉,抱著餅兒又啃起來,衛善看他便好笑,叫她捏了幾回,已經知道小口小口吃餅,切得大塊的肉都要幾口吃。
衛敬容還在梳妝,昨夜正元帝果然宿在符美人處,她把符美人的屋子安排在徐昭儀的偏殿,因她懷有龍嗣,許她住在正殿,空出來的,就由符美人住著。
衛善走到姑姑身邊,結香在替她梳頭,篦子沾些髮油通過頭髮,梳了一個凌雲髻,頭上一頂朝陽五鳳珠冠,衛善伸手替取了個胭脂盒,掀開來一看便知道是秦昭送的:「這個是二哥送的罷。」
衛敬容笑一聲:「一家男人,就只有他還知道這些,比你大哥不知道要貼心多少。」
這句是話裡有話,衛善捏著胭脂盒子,顏色又輕又薄,沒成想秦昭還會淘換胭脂,把盒兒一蓋,乾脆明說:「姑姑心裡有什麼不痛快的,還不能告訴我嗎?」
結香緩步退了出去,衛敬容心中微微嘆息,張口卻還要帶些笑意,免得侄女憂心:「昨兒你哥哥過來,告訴我說,母家家貧,想奉養舅舅。」陳家一家打了多少年的秋風,怕是眼看著趙家廣屋良田,便也打起一樣的主意來。
陳家當年肯把妹妹嫁給一窮二白還是大頭兵的正元帝,為的就是趙太后拿出來的那點聘禮錢,後來妹夫發達了,也沒少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