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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元帝笑起來,把那一勺子的粥又抖落回碗裡:「就昭兒慣她了?你就沒慣著她?還是把她們都接過來,一家人團團圓圓才像個生日。」
衛善看他執意要將姑姑接來,替他挾了一筷小菜:「斯詠淘著呢,往日也就罷了,如今我身子不便,哪裡還能照管她,不如叫她老實跟著母親學規矩。」
她說得這話,正元帝先還一怔,王忠早已經「哎喲」起來,嘴上連聲說道:「恭喜陛下,恭喜王妃。」快手快腳取了個軟墊,替衛善墊在身上。
衛善沖正元帝一笑,仿佛還似當年,繞在正元帝的身邊討珠釵緞子時那樣:「我找人算過啦,這一胎必是個男丁呢。」
第311章 師徒
落霞閣中錦帳低垂, 瑞獸銅爐里熄了薰香, 殿中遍插香花, 衛善挨在榻上,身上蓋著錦被,面前擺開青紗大屏, 兩邊宮人捧著玉碗水盂, 太醫坐在小杌子上替她按脈。
殿中靜得落針可聞, 衛善懶洋洋靠著雲鶴羽翅錦枕,伸出一隻手來擱在玉擱臂上按脈, 沉香怕她受了涼,還在擱臂上鋪了一層軟綢。
太醫按完了左脈按右脈,兩邊都摸實了, 這才笑道:「恭喜王妃了。」
衛善勾起嘴角, 面上喜動顏色, 說了一聲賞,沉香立時摸了紅封出來, 轉身笑盈盈道:「我就說這回必是有了, 公主還怕不是,這回可真是有了罷。」
這話是說給正元帝那兒派來的小太監聽的,沉香落瓊兩個取了竹簍來, 裡頭倒了滿滿金銀二色長生果錁子,衛善還沒開口,她們便發下厚賞去,顯得衛善盼了許久, 這才不敢輕易定論自己究竟是不是懷孕了。
小太監自然也得著一份,沉香伸手抓了大一把:「這些給小公公吃茶用。」小太監兜在袖中喜滋滋回去復命,太醫看診這些時候,他可沒閒著,打聽了許多話,原來晉王妃在外頭一點不漏,卻是什麼佛都拜過,什麼香都燒過,只為著求子。
這也是尋常,晉王正是壯年,膝下只有一個郡主,都說王妃善妒,府中這才沒有孩子,如今好容易有了,仔細些也是該當的。
殿裡殿外都懸起彩綢來,連金籠里掛著的鸚鵡都成片說起吉祥話,小太監出了殿門先把得的金銀二色錁子藏去一半,這才小跑著去正元帝跟前回話。
王忠跪在地上,拿玉錘替正元帝錘腿,他腿上的肉長了起來,身子卻一直不見好,聽見太監稟報說晉王妃確實有孕,還把賞下來的長生錁捧給正元帝看,他哪裡會看這些,一聲不哼,動了動手指頭。
這便是要賞落霞閣的意思,王忠立時應聲:「奴才去辦。」跟著又道:「要不要讓淑妃娘娘照應著?」皇后不在,淑妃理當擔起皇后職責來,正元帝略點點頭:「她辦事素來仔細,由她照看著善兒,我也安心。」
王忠低頭應是,又捏正元帝捶腿,過得片刻小心翼翼問道:「那晉王在玉門關外迷失的消息,還要不要告訴公主?」
正元帝這才掀了眼皮,眼中儘是紅絲,眉間疲態盡顯:「她已經知道了。」可他想不明白,名和利都再難動魏寬的心,衛魏兩家也從無舊情可敘,衛善究竟用什麼法子,讓魏寬站出來替秦昭說話,當堂揭破了軍情,迫得他不得不發令派人去找秦昭大軍。
可軍報這樣的密事,她又是怎麼知道的?正元帝看了一眼正在替他揉腿的王忠,離得近了,能看見王忠鬢邊髮絲,隱隱有染過的痕跡,頓聲問道:「你今年有多少歲了。」
王忠笑了一聲:「陛下垂問,老奴將要六十了。」
正元帝道:「原來都到這個年紀了,也是該讓你歇歇了。」
他一說這話,王忠趕緊伏地拜倒:「能侍候陛下是老奴萬世修來的福份,如何該提一個歇字。」殿中一時靜了,林一貫幾個縮在殿外,不敢進來。
正元帝擺了擺手:「起來罷,你侍候我這樣順心,我還怕換了人不稱手,你這幾個徒弟,哪一個都沒有你侍候得好。」
王忠哪裡敢應,心中疑惑是出了事,可這些日子件件小心,再不敢行差踏錯,正元帝擺手叫起,他又躬著身子爬起來,腰一折更顯得老態了,正元帝道:「你且歇歇罷,讓你的徒弟們也頂頂事兒。」
王忠不敢駁,退下去打量幾個徒弟,衝著林一貫點點頭,餘下那幾個也早知道他最喜愛林一貫,聽見他不住吩咐林一貫道:「陛下要吃茶,你且得攔著,茶能解藥,萬不能讓陛下由著性子來。」
林一貫一直在御前侍候,可到底還有師傅在,從不曾貼身侍奉過正元帝,他心裡也不住打抖,應上兩聲,這才縮手縮腳上前去,看了這麼多年,終於輪到自己伸手,先還露怯,跟著便順了手,正元帝吃著他調上來的蜜鹵道:「你跟著你師傅有多少年了?」
林一貫還是小太監的時候就被挑上來跟著王忠,先時自然不能往御前來,就給王忠洗衣裳刷鞋子,到他如今這個地位,也每日早起去給王忠梳頭。
正元帝發問,他不敢不答,可頭回和皇帝說這麼多的話,怕得掌心發汗,正元帝反而面上帶笑,很有些攀家長的心思:「你還給你師傅梳頭?等明兒給朕梳,試試你的手藝好不好。」
林一貫嘴裡連聲應著,正元帝既要他梳頭,便不能先給王忠梳,憑他起得再早,再的孝心,王忠也不能先過正元帝,應完了又煩惱起來,回到屋裡見王忠端了銅鏡染頭髮,急得快步過去:「師傅怎麼自己弄這些,還是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