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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又難得高興起來,想到年輕的時候拿著一把弓就敢闖山林打獵的事來,興致深厚的問:「善兒這會兒能拉開多少的弓了?要是能射出二十步,就帶著你上山獵兔子去。」
難得衛敬堯說這許多話,告訴她自己十二三歲的時候怎麼逃出書院到山裡去玩,捉兔子逮山雞,兔子帶回城裡來,山雞就地烤了吃,到處都是山澗,把雞肚子剖開,撿樹枝來烤也成,塗上泥烘熟也成,身上帶些鹽,搓一點上去,這肉撕下來又香又有汁兒,那些個生雞腸子就掛在細勾上釣溪里的魚。
衛敬堯一笑,兩道劍眉就向上挑起,薄唇一抿,才還興高彩烈說要帶衛善去打山雞,忽的道:「回回捉著我的都是你爹。」
不論想個什麼樣的謊言,他總是能識破,才說兩個字就已經被看穿了,衛敬堯想到跟大哥胡鬧的歲月,一時收了笑意,自己飲一口酒,依舊答應衛善帶她上山打獵:「這會兒山雞還不肥,等到秋日裡才是養膘的時候,吃的又是松子果子,肉味兒更足。」
幾個小輩都知道他興致低落是為了什麼,衛平趕緊給他添一杯酒:「我記得小叔帶我上過山,有個山洞,裡頭還有咱們藏的東西,不知道那些東西還在不在了。」
衛善也跟著湊趣兒:「藏了什麼?」
衛平只笑不說話,還是叔叔說起山間事他才想起來的,藏了什麼早記不真切了,總是那時候的寶物,一看小妹有興致道:「就在龍王山上,你去尋一尋,找著了,隨你要什麼都成。」
衛平總是老氣橫秋的模樣,連帶的衛修也是少年老成,魏人傑跟衛修一個年紀,可兵丁們對衛修從不敢打打鬧鬧,衛善再沒想過,大哥還有在山裡藏寶的時候。
她原來去龍王山是想見一見林先生的,這下更覺得有趣,吃了兩杯薄酒,面頰泛著紅暈,跟衛平打賭必能尋得著。
衛平自己都不記得那個山洞在什麼方位了,跟衛善約定好了,他依舊去盯著修廟的事,讓弟弟陪著小妹到龍王山去,他自己不能逆了叔叔的意,最好小妹能見一見那個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林先生。
夜裡衛善躺在床上想了又想,腦子裡模模糊糊有這幾條,該怎麼辦又拿不定主意,心裡想著秦昭,隱約覺得能把秘密告訴他,可他偏偏又不在身邊。
手指頭在象席上劃拉,把秦昭的名字念了又念,想著自己寄去的那封契約書這回總算有誠意了,眼睛盯著窗外頭的樹影子,輕輕露出一個笑來。
秦昭星夜接到來信,他自寫了信寄出去,心裡就一直算著日子,覺得上一封是小妹在說孩子話,可又怕她不當真。
那面鏡上貼貝嵌寶,四五圈寶石圍著兩隻描金的大雁,就當是他預先把納采禮的雙雁送去了,她要是收了那面鏡子,就算是認下了。
秦昭拆開信封,一張紙疊成三疊,寫著她的名字,按了她的手印,「約為婚姻,永不反悔」,秦昭的眼睛落在衛善按的那個手指印上,紅也紅的不正,有一點點瑰色,用的大約是玫瑰胭脂,手指頭在上面搓一回,好似拂不去的細碎花瓣。
心口輕跳一下,又按住了,把那張紙舉起來,一面看一面笑,也不知道這丫頭從哪兒學來的,竟還知道畫押了,一式兩份,寫得鄭重,秦昭開了印泥盒,手指在裡頭按一按,落到紙上,白紙上一深一淺兩團紅。
衛善夜裡睡得晚,一夜都在糊裡糊塗的發夢,一時夢見龍王山裡的寶藏,一時又夢見獵大雁,大雁在天上飛得極高,翅膀尾羽勾了金邊,她怎麼也獵不著,替她拉弓的還是二哥,那雁就輕飄飄落到懷裡,抱著老大的一隻。
跟著又撥毛烤雁,都已經烤好了,一口都沒咬著,夢就醒了,衛善迷迷糊糊坐起來,沉香捧了金盆金盒來,青鹽刷過貝齒,芙蓉香膏洗過細白面頰,烏髮全結成大辮子垂在襟前,穿上那件大紅騎裝,頭上還是綴珠小帽兒。
廚房送了粥菜來,獻上來的廚子慣做南菜,大夏的時候在王府里供職,清早上就送了一桌膳食來,一個個小圓碟加起來十七八個,綠碟子裡是胭脂鵝脯,紅碟子裡是玉蘭筍片,黃碟兒裡頭是瓜脯野雞燈,還有一個燒荷花樣的小盅,裡頭盛著燕窩鮮蓮子粥。
這會兒已經有了小螃蟹,挑出肉厚的做醋蟹,泡得殼兒發軟,一咬就是一嘴的蟹黃蟹膏,又用精巧蒸籠蒸了兩塊桂花松糕,疊在竹編小蒸籠里送上來。
金頭牙著挾了個醋蟹,吃著味兒正好比光祿寺里留存的南菜師傅也不差什麼了,果是在大夏王府里供過職的,原來衛家在業州用的就是南廚,北邊的菜也還少吃,衛敬容就更愛食精細菜餚。
蟹是涼物,此時衛敬容吃食要緊,不能給她送這些,便讓廚子再做些炒雞丁子,裝在瓮兒里封住口送到京城去,跟著又讓再做兩罈子醋蟹,給秦昭送去。
「姑姑那份且得做仔細了,二哥的那一份料放得足些,再問問可有新鮮的蝦子,也一併送去些。」衛善吩咐完了,又各問過一遍哥哥叔叔們吃著沒有,就見衛修打著哈欠進來,穿的還是昨兒夜裡的袍子,一坐下也顧不得桌上有什麼,拿手抓起松糕吃起來。
沉香趕緊再去催菜,衛修餓得前胸貼後背:「不拘是米是面,趕緊送來。」吃了半碗蓮子燕窩粥,這才想起來:「外頭還有一個呢,給他也送些去。」
外頭那一個自然就是魏人傑,他昨兒一進業州城就不見了人影,到飯點的時候才跑回來,拉著衛修要去看城防,只有本地的軍備官才能開藏兵洞,這些地方都已經許久不用了,留下來的也都是舊物件,可魏人傑一門心思要看,纏得衛修沒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