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9頁
衛敬容對著鏡子出神,等衛善替她挽發時才回過神來,一看是衛善倏地笑了,拉過她的手:「你這孩子,哪裡會做這些,趕緊更衣去罷。」
承吉一早被哄勸著穿上禮服,蓬萊殿有人來請,可衛敬容卻沒去,她兩隻手交疊在膝前,等太監來請旨,衛善扶著她坐上步輦。
太后不去,衛善的車便排在太皇太后輦後,路過永福寺那條山路時,落瓊掀開帘子,此時天色還未大亮,衛善眯起眼睛,看見一列車隊,立在最前騎在馬上的是馮率衛。
馮率衛列隊沖亂了後頭羽林軍,此時也無人顧及雍王魯王為何舍馬就車,衛善車後便是碧微的車,碧微緊緊抱著兒子,承佑高燒退了,身子卻軟綿綿沒有力氣。
本該在宮中休養,可卻將他們一併帶了出來,承佑趴在母親懷中,聽見母親的心跳好似擂鼓,抬頭疑惑的看了母親一眼,碧微察覺兒子在懷裡動彈,低頭看他一眼,心裡不住後悔,卻咬緊了牙關,拍哄承佑道:「還有些路呢,承佑睡一覺,到了地方再喊你起來。」
承佑本就迷迷糊糊的,今早出來的時候喝了藥,這會兒困勁上來了,果然闔了眼睡過去,人睡過去了,耳朵里還聽見那擂鼓聲,還越跳越快了。
魏寬稱病不來,左右儘是北衙三軍,當年正元帝親自領的兵馬,曾文涉正想藉此機會討一道御旨,等他的人來報甄太后被毒殺,魏家圖謀不軌,再讓小皇帝親口說出魏寬造反誅之,魏寬不來正中他下懷。
等殺到魏寬門前,他只怕還在吃酒作夢,曾文涉騎在馬上,緊緊跟在皇帝御輦邊,哄他道:「陛下只要在百官面前下旨意讓太后陪伴左右,太皇太后也不得阻攔。」
承吉整個人扒在輦邊,自己掀了帘子,早上出來的時候還乾乾淨淨,這會兒又哭得滿臉是淚,把輦中鋪設的錦毯蹬得發皺,聽見曾文涉這樣答允,伸手抹了臉道:「當真?」
曾文涉點頭道:「當真。」臉上笑眯眯的,鬚髮皆白,看起來比正元帝要親切得多,溫言對承吉道:「陛下若不會說,由臣來說,陛下只要大聲說允了便是。」
到了南郊祭壇,承吉下馬進祭宮,換過禮服升位,曾文涉久等那報信的人不至,正不耐煩間,見個身著兵丁服色的人騎馬衝進祭宮甬道,口中大聲疾呼京城內亂,成國公造反。
百官人人俱驚,崔博頭一個看向曾文涉,曾文涉卻怔了一怔,他安排的分明個太監,等那人近前,身著軍服,是個武侯鋪守城八品校尉。
不待曾文涉問訊,崔博先問了起來,這校尉口齒不太伶俐,他率領百人看守南城門,今日南郊大祭各坊市之間不許擅自出入,待儀仗出了城門,坊市之間的門還緊緊關閉。
還未登上四角樓,就看見北城門有烽煙,不住有兵丁逃往南門,原是北城門與東城門早已經換了魏寬的人,校尉放下南城門,截斷城門轉輪把手,領著守城門的百來人一路奔逃到了祭宮。
曾文涉不意他矯詔會成真,這會兒再提不起氣來「護駕」,崔博當機立斷,護送陛下退往長清宮,再著人騎快馬報信,待他想到蠶宮中的衛敬容時,這才環顧四周,未見雍王魯王。
崔博剎時臉色慘白,內外命婦俱在蠶宮,派人往蠶宮報信,自己先護衛新帝退守長清宮。
第345章 鬼門(三)
這是衛敬容第五次到南郊親蠶, 正元帝注重農事,身為表率年年親耕都要換上短打衣衫, 下地耕種, 頭回親耕, 在他手後替播種的是袁禮賢,從此就當作舊制按時進行。
衛家豪富之家,業州又並不出重錦綢緞,衛敬容在業州時不說養蠶,連見也不曾見過,因正元帝犁地嫻熟,還著意跟蠶婦學過一回如何採桑葉,餵蠶種。
每到蠶宮領內外命婦們採桑架蠶都無比鄭重, 她擔皇后之責,不是進了皇宮擔起來的, 而是穿著皇后冠服親蠶時,見內外命婦自東西南北四面往採桑壇行禮時才肩負起來的。
到了蠶宮下翟車回頭一望, 命婦們的車輦直排到蠶宮放口甬道上, 珠幃錦帳,香車寶馬,遠遠望不到頭。
衛善上前扶著衛敬容的胳膊,她這才收回目光, 看了衛善一眼。這是逃跑, 可又不能不跑, 哥哥當年死守業州, 戰死在城樓上,連屍首都未能找到,若是當年他能棄業州而去,往北至營州與弟弟會合,還能東山再起。
秦正業打了這麼多仗,敗落之際,也曾被周師良李從儀兩個吃掉大半城池,他每回總是當機立斷,且戰且退,棄城而逃,帶走兵馬再圖反攻,從一州到一府,還當真被他一路攻到了大夏京城。
衛善扶著姑姑,不讓她回頭,去看正元帝的那些舊妃們,這些太皇太姬中也有和姑姑相處了許多年的,當年有一個楊妃在,便顯得她們個個規矩知禮,這許多年從不曾冒過頭,閒時還與姑姑一同賞花吃茶,可這些人都帶不走。
還有那班外命婦,都是穿著誥命冠服而來的,等著聽司贊唱班九採桑葉再回。自正元元年至今,京里就少有這樣人心浮動的時候,列隊也比往年鬆散,可因著前頭站著的是衛敬容,倒還個個收斂。
甄太后閉門清修,奉恩公夫人也稱病不出,等衛敬容往蠶宮後殿更衣休憩的時候,這些命婦在偏殿三三兩兩齊聚,嚼著甄家的舌頭:「太皇太后可算是回了朝,從此後宮就又有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