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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場面話衛善常年聽衛敬容說,對個個官員夫人說的都不相同,年年大朝會之後飲宴,衛皇后在宴請命婦的時候都要稱讚幾句。
是以衛善見到官員時,便也正服金冠端容坐在寶座中,這船未改過,自有末帝用來見臣子的艙房,兩邊孔雀扇羽早已經朽壞了,換上香花接見太守,面露笑意微微點頭,勉勵這些官員。
這事來的時候無人教導,衛敬容也不想讓侄女辦這樣的事,衛敬堯快馬快舟有些地方都未停靠,只有衛善坐著浩浩蕩蕩的官船出來,每到一地都引人注目。
椿齡和頌恩兩個就又派上了用場,衛善自有了一本冊子,便很能派得上用場,此時是太守吏史,說不準往後就調任京城了,衛善讓椿齡跟在身邊,把她見的幾位夫人相貌名字都記下來。
這些官員夫人也有送禮來的,除了官衙中的供給,各家的夫人有送綾羅綢緞,也有送金銀頭面,更有送寶珠明鏡的,還有吃的用的,藥材香料不一而足。
衛善把時鮮的菱角蓮藕留上,香料藥材挑舟中不足的收下,多是消暑些藥物,別的一概不拿,寶珠明鏡還又退回去,以她公主之尊,地方官員獻物那是尋常,可她是不想落人口實,不意拒了禮物,她的名聲倒傳得更廣了。
往船上送時鮮的還要更多些,有民人撈了江中肥魚來進獻給她,這些東西倒是能收的,一概賞銀下去,還有摘了鮮花香果來的,菱角芡實長白魚兒,一簍一簍的送過來。
衛善再不成想竟還有這樣的盛況,她從未出過京城,這些人也絕不是慕名而來,她自己知道沒什麼名頭可言,怕是聽見公主出巡,都來湊一湊熱鬧。
玲瓏坊的歌姬都能假託身世,哄抬身價,還有王孫公子專為了名聲而去,衛善這個真公主出行,怪道能有這許多人來給她進貢。
小順子嘿嘿一笑,又說兩件京中逸事給衛善解悶兒,說城裡原選抓了許多娼門樂戶,便是打著前朝末帝的名號,一說是宮中的妃嬪,一說是皇帝的女兒,還真有官員因此被訛了錢去,不敢報官,只得捏著鼻子認了。
沉香唬了臉啐他一口,不許他拿這些污話髒了衛善的耳朵,小順子早已經摸明白了衛善絕不會因為這些生氣,笑嘻嘻作勢抽了自己兩巴掌,提了衣角做優伶模樣出去。
在永城裡總共停留三日,太守夫人請衛善遊園。
永城是個富庶之地,運河在此地分流,南下北上,往來的船隻絡繹不絕,物產豐饒民人也多富裕,辦縣學州學便是此等富庶地方能挑出來的人才最多。
也因為富庶,城中便有兩個園子是供民人進園賞玩的,年年上元花燈會三月牡丹會,收上三五文錢,可進園中遊樂。
衛善本想拒了,想一想卻依舊預備去赴宴,只吩咐了不許奢靡,只要簡單備下些花酒供她一觀便可,這大約就跟姑姑年年親蠶是一個意思。
第二日從船上抬下衛善坐的輦來,一路抬到園前,吳三早早帶人清過街市,永城人還是十多年前看過皇帝出巡,其時香花寶船仿佛仙舟,宮娥妃嬪綺麗其中,看過一回便能跟兒子孫子念叨許多年,還有就地被收入宮庭之中的美貌女子。
如今改朝換代,也已經十來年不曾見這樣的盛況,紛紛趴涌到街頭,想去看一看公主是什麼模樣,大輦過處人人下拜,衛善還從未見過這許多人,她坐在車輦之中,沉香侍候在身側,半晌才道:「怪不得前朝末帝最愛出巡呢。」
若是皇帝坐在這輦中,只見眼前繁華,不想身後峰火,自然也覺得自己受萬民擁戴,江山永固了。
衛善出遊,吳三親自帶人守護,眼見街市上人多,帶了兩百人守護,園中也早就清理乾淨,自進門到花廊,竟處處都開著花,衛善細看,原來是剪下花枝來,綁在未開花的藤蔓上,作一日觀賞之用。
宮中一貫如此,可她還得說一聲太過奢靡。太守夫人本來想著她雖富貴無雙,到底年紀幼小,哪知道陪著逛了兩步,倒對衛善恭敬起來,聽她隨口便能談上幾句政事,倒不敢拿她當小姑娘哄著。
知道公主年小,專從各官員家中挑出幾個年紀相仿,容貌舉止都大方規矩的女孩兒想陪著她玩的,誰知衛善一路走一路問的都是永城一年年景如何,收稅多少。
她心裡有數,太守夫人竟也答得上來,只再沒想到這麼點的姑娘問的不是香花而是豬肉,磕磕巴巴答了幾句,衛善沖她笑一笑,知道她也未必就知道的詳細,這才轉頭問起花來。
永城種得好芍藥,這會兒芍藥不是時令了,太守夫人卻能尋得出兩三盆來請衛善細賞,將要夏至,案前擺著各色三鮮,和江中鰣魚,座中竟還有衛家舊部,調任升遷,早已經不再原軍隊中,既見了衛善便多說一聲。
衛善聽了,把自己面前這道鰣魚賜了她,臨到要走時,太守夫人把那幾盆花送到船上,又送了幾盆山茶茉莉,讓她在舟船中也能聞得見花香。
衛善回到船上,才剛吃了半杯茶,歇上一刻,內窗輕輕叩了幾聲,裡頭宮人互看一眼,都知道這是掉進棋盤的魏人傑又來了。
衛善揮揮手,不叫人理會他,魏人傑竟就站在窗口不動,隔得會兒聽見裡頭有響聲了,就再叩一叩門,衛善忽地立起來走到窗邊去,一打開窗戶沒看見魏人傑的臉,先看見一捧花。
魏人傑扭捏著一張臉,懷裡捧了老大一束雪白的芍藥花,立在窗外,衛善被他這一捧紅紅白白芍藥給怔住了,不知他想做甚。他是外男,送這些也太不合禮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