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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落幕,沒有勝利者,只有失敗者。
蔣海朝想離開家,最後還是沒能成功離開。
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即使如此,對面屋裡激烈的爭執聲模模糊糊的傳了進來。
「兒子大了不由娘也不由爹!不就頂個嘴,你還著急上火了!」
「那照你這麼說什麼都要依他,蕙佳以後怎麼辦?她還怎麼嫁人?」
「唉——」就是因為蕙佳那小子受了委屈,所以梁慧這個當媽的不能全替兒子說話,「一個巴掌拍不響。」
「那可是一個女同志的名聲!清白!你說一個巴掌拍不響?我蔣勝軍不能有這種沒有責任心的兒子!」
梁慧理虧,爭論中逐漸沒了氣勢:「兒孫自有兒孫命……」
「什麼兒孫命!你就是自私!太自私了!蕙佳也是老李家疼到大的閨女,你知道心疼你兒子,你咋不曉得心疼人家閨女?」
「我心疼,我要怎麼心疼她?」為了兒子,梁慧自有一套說服自己的理由:「要是她自重一點,至於弄成現在這樣的局面嗎!明明知道海朝不喜歡她,還上趕著……」
蔣勝軍最聽不得這個。
屋裡傳來玻璃杯摔碎的聲音,夫妻倆這麼多年來的爭吵都是為了小兒子,但像今天這樣憤怒地摔杯,是前所未有的。
梁慧嚇傻了,當場怔住。
蔣勝軍胸膛劇烈起伏,氣得不輕。
「兒子就是這樣被你慣壞的!無知無恥!毀了大姑娘的清白又不想負責人,說真的,我沒這樣的兒子!」
梁慧滿目哀戚:「我慣壞……是我慣壞的……那你呢?你有盡過多少父親的義務?你給過孩子關愛嗎?你對他有超過一天的耐心嗎?你總說他不聽話,可他聽話的時候你都不在啊!」
蔣勝軍據理力爭,吵得臉紅脖子紅:「我那是為了什麼?為了事業!為了我們這個家能有更好的條件!一切的一切我都不是為了自己,我是為了這個家啊!梁慧,難道在你心裡,我做的一切都是自私的表現嗎?」
梁慧本不願說這些的,她當然也知道丈夫是為了家才整日奔波,可多年來的辛酸也不得不讓她把所有委屈統統倒豆子一樣倒出來。
「但這也不是你隨時隨地打罵海朝的理由,你為什麼不肯多給他一些時間,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嗎」
「怎麼著,都二十歲的人了,他耍小孩子脾氣我這個當老子的還要慣著哄著?笑話,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道理!」
「你總找這麼多藉口,實際上你就是沒有耐心,你就是不夠愛他!」
「我怎麼不愛了,他是我兒子,我怎麼可能不愛!」
……
一場永遠吵不出對錯的爭執還在繼續,一直持續到半夜,才終於落幕。
身體陷入柔軟的被褥,手腳卻冰涼,捂不熱。
平時沾到枕頭就睡的蔣海朝難得的失了眠,腦海里天人交戰,時而浮現梁慧疼愛自己的場景,時而又浮現父親對自己的語言暴力和肢體暴力。
他也不知道事情怎麼就成了現在的局面,父子兩個誰也不肯服軟。
回想當年,其實也是太小不懂事,叛逆心作祟,才會拒絕父親的愛,才會處處忤逆他。
可他實在想不通,不過是頂嘴,不過是不願意聽他的話,到了蔣勝軍嘴裡,他怎麼就成了一個毫無用處的人。
在蔣勝軍的眼裡,蔣海朝做什麼都是錯的,他喜歡把孩子說得一文不值。
所以他的口頭禪總是這樣:「別人家的孩子那麼聽話乖巧,怎麼就你總是忤逆我?」
「你交的都是些什麼朋友?」
「你的成績怎麼一塌糊塗?」
「你怎麼被你媽養成這樣了?」
「你這個樣子,一輩子都不會有出息!給人擦鞋都不配!」
不頂嘴還好,一頂嘴,迎接他的,必然是棍棒和訓斥。
蔣海朝的童年沒有父親,青春期有父親的棍棒,可以說很是「完美」了。
如此一來,原本長輩們眼中嘴甜又活潑的蔣海朝,逐漸成了誰都惹不起的桀驁叛逆的公子哥。
最後又收穫到來自四面八方的感嘆:「你這孩子,太不懂事了。」
即使他後來憑實力得到了工農兵大學的推薦名額,還是求不來蔣勝軍的高看。
「別以為上了個大學尾巴就翹到天上去,人家如果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會給你名額嗎?」
一句話,讓父子倆之間的關係降到冰點,維持兩人之間的最後一絲線,徹底踩爛在腳底。
……
落寞浸透了他的瞳仁,他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沒開燈的房間,只能借著淺淺月光,看見上面貼著的一張獎狀。
這是他高中時期得到的「三好學生」,他頭一回生出想要跟父親和好的念頭,所以抱著獎狀歡欣地等在家裡,等父親到來把獎狀給他。
可等來的,是一句:「這什麼,哪裡偷來的?」
深呼吸,吐出一團灼熱的白氣兒,蔣海朝翻了個身。
所以,後來他就把獎狀貼在了天花板,讓自己每天晚上入睡前都能看到它。
看著它,提醒自己千萬別屈服,要牢記恨意。
他永遠無法原諒父親。
至於李蕙佳的懷孕……那只是是個意外,孩子也不是他的,他們倆從來沒有過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