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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海蘭歌又賭了一把。他在被安以然追殺的過程中,看似飛快四處逃竄,其實比起逃跑來說他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他在收集「金木水火土」五行人皮。
金人皮來自錢麗娘,落在了後堂上。木人皮來自道長李木子,他在算計別人想要超脫永生的時候,必定不會想到自己也是木命之人。
水人皮來自於百年前的吳若水,火人皮來自被「雪山神女」殺的王爍。
至於土人皮……自然來自於先他一步死亡的許連城。
海蘭歌把「金木水火」四張人皮用包袱裝著收集好,埋在了閣樓底下的一個土坑裡。等到許連城也掉下去摔死在那上面以後,這道五行的陣法就算是填滿了。
海蘭歌被池小雛推下高樓去的瞬間,他和安以然一死,池小雛的殺人任務就已經是判定完成了,就成為唯一的通關者。而海蘭歌他自己也摔在了那些人皮和屍骨之上,劇痛之後鮮血浸透陣法開始認主啟動,陽年陽月陽時的光照在他逐漸死去喪失生命的屍體上,另外一個超脫三界跨越生死的法陣也同時被激活升起了!
他不能告訴池小雛他的計劃,因為他一旦知道了,海蘭歌不確定這種情況被下手本人得知以後能不能算作他殺死了自己……雖然很殘忍,但是他一定要殺死自己。
他已經下了決定,池小雛一定要活下去。
海蘭歌想到這裡,伸出手接住了一片天空落下的雪花。他感覺不到寒冷,這麼冷的天裡,近乎零下溫度竟然沒有辦法令他產生任何一點不適感。他也不能脫下手套,以防體溫過低血管微微發青的手令他人覺察出異樣。
他放下手,看向建築物里發出的熏黃暖光,輕聲道:「池小雛,我等你一起回家。」
池小雛回到家以後停止了落淚,池小魚把他會哭這件事告訴了父母,池父池母大感欣慰,圍著池小雛一頓問,問他有沒有感覺好一點,能不能聽見爸爸媽媽說話,是不是可以感受到爸爸媽媽了……
雖然依然沒有得到回答,但父母還是覺得有了希望。
夜深以後,池父把池小雛搬上床。關燈離開之前,池母親了親他的額頭,輕聲說:「無論你在哪裡,無論聽不聽得見,記不記得,爸爸媽媽永遠愛你。」
關門之後,最後一線光芒也從房間裡消失了。
池小雛在混沌之中做了一個夢,因為情感閾值破裂,腦神經受損,他已經很久沒有知覺不能做夢了。
一片白霧之中,有一個聲音在對他說話。
「空間的進入可以治好傷痛。你要試試看麼?」
池小雛沒有任何反應。
「你想回去嗎?」
池小雛不能回答這個問題。
那個聲音問了第三個問題:「他還在看你,你愛他嗎?」
池小雛心跳停了一拍。
下一瞬間,像是春水化開了冰河,像是流星划過了宇宙,堵塞許久滯澀不通的神經元像是被打開了,一下子空靈淨透了起來。他因為許久不曾動彈,僵硬的脖子就像是水泥灌了一樣,他一格格地轉了過去。
房間內的窗台上此時坐了一個沒有實體由白霧形成的虛影,不知道為何,這次那個虛影沒有變成池小雛也沒有變成任何人的樣子與他對話。
那個蒼白的虛影問:「他還在等你,你要和他走嗎?」
池小雛疲勞到無法做出反應,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用盡全身力氣動了一下,接著是第二下……他太久沒有進食,全靠營養液撐著,瘦削的腳著地的瞬間就無力地讓整個人摔在了地上。
他動彈不得,痛苦到近乎麻木。
那個白霧凝成的虛影沒有幫助他,就用那種不帶感情的視線看著他如同螻蟻一樣在地上匍匐掙扎。
床離窗戶不到一米的距離,不知道過了多久,池小雛才滿身大汗痛苦地爬到了窗邊,他用力趴在窗口,眼睛在黑暗中用力去看,最後看到了路燈地下那個滿身落滿白雪的人。
池小雛只看這一眼就喪失了所有的力氣。
那個白色的虛影說:「如果你選擇和他走,那麼,通往最後的大門則會為你打開。」
池小雛記起了一切。
他依稀記得自己曾許諾,有一天,當他來找自己,他會為他介紹父母和兄弟姐妹。等一切都結束了,他會靠在一臉黑色的車邊上,看著自己從樓上跑下來奔向他。
池小雛看著樓下的海蘭歌,聲音顫抖:「我會與你過往聯結,此後我願與你分擔命運。」
……
天亮之後,海蘭歌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在池小雛樓下站了一晚上。
四周大雪堆積,天地間一片蒼白茫茫,很像是世界終末結束以後的場景。
太陽帶著晨光落在雪上,折射出刺眼的痕跡。海蘭歌盯著那陽光看了一會兒,等到回過頭的時候,發現面前不遠處站了一個人。
那人消瘦蒼白,淺琥珀色的眼裡卻是一如往昔的清澈,帶著令人動容的真摯與柔和。
海蘭歌看著他,突然一下子忘記了自己要說什麼。
他看著池小雛一步步走向他,步伐雖然慢,卻無比堅定。
海蘭歌對他身處帶著手套的手,池小雛緩緩走近,沒有猶豫地握了上去。
寒風吹過,將積雪瞬間揚起,在晨光下變為爍爍發光的金沙籠蓋了所有的痕跡。池小雛在白霧一般的風雪之中,牽著海蘭歌伸出了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