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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失蹤的三天裡,唐平建有沒有找過他。
也不知道陸如梅是怎麼找到他的。
他在孤兒院裡待了快一星期的時間,才被姍姍來遲的陸家人給接走,且從那天開始,到之後長達五年的時間裡,唐平建都沒有再從他的眼前出現過。
「後來我托奶奶,給了孤兒院一些捐款,」陸無祟道,「等唐平建再回到陸家,已經是我十歲那年。」
很奇怪的是,明明他應該不記得唐平建。
三歲之前的小孩,有記憶的很少很少。
可也許是那種被辜負的感受太深,躲著醉酒的唐平建去孤兒院的那條路太長。
他深深記得那段記憶。
幾乎和唐平建沾點邊的,都不是什麼好的回憶。
陸無祟知道他是自己的父親,但隨著唐平建一年比一年不著調——他辭去了本來還算穩定的工作,成為了一個穩定的酒鬼。
後來喝酒已經不能滿足他了。
他又成為了一個間歇性發作的賭鬼。
這樣的事情多了,陸無祟更不想承認他是自己的父親。
他不是個虛榮的人,陸家給他的一切,足夠他在任何人的面前都不必虛榮。
但他以唐平建是他的父親為恥。
在唐平建想著,為什麼他害死了他的母親時。
陸無祟又何嘗不是在想,為什麼唐平建是他的父親?
*
夜深了,江淮蜷縮在陸無祟的懷中,明明很困,卻還是睡不著。
他忽然想起來在前世發生的一件事情。
由於這件事當時和他沒什麼關係,他也沒放在心上,聽過去就聽過去了。
但現在想起來,他立刻就不困了。
他聽陸無祟講完那些事情後,心裡對唐平建的好感漸漸消散,但一時之間也做不到完全的無視。
江淮輕聲道:「陸無祟。」
陸無祟沒睡,緩緩睜開了眼,「嗯」了聲。
他輕輕撫摸著江淮的頭髮。
江淮想了想,還是道:「唐叔叔好像,活不了多久了。」
陸無祟的手一頓。
在前世,江淮沒記錯的話,大概是在他去世前的半年,聽到過「陸無祟父親過世」的消息。
病因是肝硬化。
長期喝酒的人比較容易患上的病。
陸無祟僵住了。
他在同江淮講述當年的事情時,心中猶如一片迷霧被一隻手給撥開,當年的困惑逐漸清晰了起來。
這隻手是——當他面臨和唐平建一樣的困境。
設身處地的想一下,如果現在是江淮要出事,進了手術室沒再出來,卻獨獨活下來個孩子,他試問能做到唐平建這樣嗎?
江淮也想到了這一點。
他情緒微微發生了變化,咬住了唇,「陸無祟,要是我……」
「不會的,」陸無祟打斷他,「醫生都已經找好了,他對手術有把握,不可能,不要瞎猜。」
江淮用一種懷疑的目光看著他。
總感覺現在陸無祟的狀態不太對勁。
第74章
「陸無祟……」江淮有些黏糊地叫他, 「如果我真的出事了,你也不許像唐叔叔這樣,好不好?」
陸無祟沒有回答。
黑暗中, 他的臉上面無表情, 細看的話, 能看出幾分的抗拒。
他不僅牴觸這個想法,甚至不想答應江淮的要求。
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江淮見他許久不說話,湊近他道:「好不好啊?我覺得你很可憐, 要是寶寶成為了第二個你, 是不是就更可憐了?」
陸無祟道:「你覺得我可憐,是不是就不該說這種話?」
江淮覺得他好像是生氣了。
他平時其實不太能分清陸無祟是真生氣還是假生氣。
可是這一刻, 幾乎不用刻意去分辨,他就明白了過來,陸無祟絕對是生氣了。
江淮頗有些無措。
就在這時,陸無祟忽然抱緊了他, 把頭埋在了他的脖頸里。
江淮抿了抿唇。
他喜歡自己的孩子,也喜歡陸無祟。
他們是一家人, 在他的下意識中,已經把陸無祟和寶寶放在了同一條船上,可是聽過唐平建的事情之後,他發現,原來爸爸和孩子有時不一定是在一條船上, 也有可能是在天平兩端。
不是沒有那種妻子難產,丈夫好好把孩子養大的。
但很明顯的是, 陸無祟不屬於那樣的丈夫。
在陸無祟的心裡, 江淮和寶寶, 明顯是更要看重江淮, 他先是江淮的丈夫,然後才是一個父親。
身份的順序,也決定了他在面對事情的態度。
可是江淮並不希望陸無祟成為第二個唐平建。
為了一個人,沉浸在絕望中二十幾年,這樣的人生,恐怕抬頭看藍天時,天空都是灰色的吧?
*
隔天,江淮和陸無祟都很默契的沒有提起昨天的事。
彷佛他們昨天的爭執從來都沒存在過。
晚上陸無祟出門,江淮破天荒主動送他出門,甚至還自告奮勇給他系領帶——不過他從來沒幹過這種活,最終的結果是把好好的領帶系成了死扣。
陸無祟:……這倒是大可不必。
江淮似乎絲毫沒覺得自己系出來的領帶有什麼不對。
他還沾沾自喜,「我以前只是看你系過一遍,然後就會了,我是不是很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