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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排十來個小屋子都是可以拆卸的簡易草房, 當地政府說要搞旅遊, 弄出各種設施, 可這種鳥不拉屎的邊境城市哪裡搞得起來,蘭靜秋嘆口氣, 覺得還是趕緊去瑞金比較好, 那邊人員密集, 交易頻繁,比這裡合適多了。
蘭靜秋吃完炒飯,把盤子往屋裡桌上一扔, 就又回門口坐著去了。
屋裡的阿爸嘴裡嘟囔的抱怨著,卻利索地把盤子收了, 又砸開個椰子遞出去。
「喝點水。」
沒有吸管, 椰子砸出來的孔洞也不規則, 蘭靜秋卻像是早就習慣了, 接過來仰脖就喝,椰子水順著她的脖子流進衣服里,她隨手擦去。
這豪放的喝水姿勢,此時若是親爸親媽走過,也未必認得出她。
蘭靜秋頭髮理成了毛寸,精瘦的排骨身材,皮膚曬成了古銅色,痩削的臉上兩道濃眉顯得十分精神,左胳膊上長長的一道疤痕,一看就是個不良少年。
沒錯,第一眼,誰都會以為這是個少年。
蘭靜秋現在是十八歲的岩玉,傣族人。
傣族人有名無姓,而且很多人一生要起好幾次名字。小時候有乳名,長大都要進佛寺當幾年僧人,又要起僧名,還俗後還要再起一個還俗的名字,結婚有了孩子,名字里還會加上孩子的名字,某父某母。
他們用岩跟玉來區分男孩女孩,男孩的名字都是岩字打頭,女孩用玉為首字。
現在很多人不會再入寺為僧了,再說又有身份證的束縛,不可能隨意改名字,不過岩玉兩個字一直傳承下來,而岩玉卻直接用了這兩個字。
因為岩玉阿爸四十來歲才得了這一個女孩,從小當成男孩養著,乾脆就取名岩玉。
改革開放初期岩玉阿爸因為偷著在山裡種植罌/粟,被判了十幾年,減刑兩年,今年才出來。
岩玉阿媽在岩玉阿爸入獄後,帶著岩玉回了外省的娘家,娘家兄弟怕家裡老人看顧她,不讓她在家住,岩玉阿媽又帶著小岩玉出去打工,這位苦命的阿媽五年前因病去世,岩玉就被送進了當地的孤兒院。
不過她向來野慣了,在孤兒院都沒待上一周,就跑出去自己闖天下了,後來還曾經去探視過她阿爸。
她去探視的時候已經染上了毒癮,岩玉阿爸自己就種過罌/粟,會提取,不過因為沒有技術跟設備,他只能弄出來大煙膏子,沒法提純。
他沒有嘗過,但他還是一眼就看出來自己女兒是怎麼回事,大罵她一頓,可當著獄警也不敢言明,只叫她趕緊找個靠譜的人嫁了,別再碰不該碰的。
當時十六歲的岩玉去探視阿爸,也許是期待親情,也許只是無聊,被監獄裡的父親一頓罵,她更叛逆起來,越往邪路上走,再沒探視過她阿爸。
岩玉阿爸後來還是忍不住擔心,請獄警幫他找女兒,這才發現岩玉已經吸毒過量死在了廣省一個小城的出租屋內,屍體都已經發臭了。
岩玉阿爸當時真覺得這是因果報應,他做過的惡事,報應在了女兒身上。他在監獄就試圖自殺,被救下來也心灰意冷,不過後來他想著他的刑期也快服完了,就在獄警的勸導下振作起來。
在他出獄前,有人找上他,想讓臥底警察使用他女兒的身份,岩玉阿爸馬上就同意了,還提出自己也可以給警察同志打掩護。
經過獄警和心理專家的分析,岩玉阿爸確實對毒品深惡痛絕,在他從小的理念里,他覺得那是消遣用的東西,跟檳榔和止痛膏沒什麼區別,都是有錢人買來消遣的,所以他才會去偷著種植,女兒的慘死,讓他終於認識到了毒品的危害,他是真心想幫著去抓毒販。
蘭靜秋從左主任那裡得知這個身份後,就知道岩玉阿爸想參與進來可能還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給女兒報仇。
不過這樣的目的更能堅定他的立場跟決心,也沒什麼不好的。
兩人磨合一段時間,現在看起來真的很像一對父子,岩玉阿爸還曾經說過,如果他有兒子,一定是蘭靜秋這樣的。
蘭靜秋也就安心做起了假小子,跟岩玉阿爸在芒市開了一間玉石店,主要是開原石,也賣些玉石做的小首飾,都不值錢,全靠忽悠。
岩玉阿爸只是配合蘭靜秋,給她打掩護,可他都已經有點急了,因為來了一個多月,也沒有毒販來接觸他們。
吃晚飯的時候,岩玉阿爸問:「同志,你這也能叫臥底嗎?要是他們一直不聯繫咱們,怎麼辦?就在這兒賣玉石啊?要不要我去試探試探,我以前有些老關係,都是幫著我賣大煙膏子的人,我要是說我要重操舊業肯定有人幫我,到時候沒準能接觸到他們。」
蘭靜秋皺眉:「阿爸,你叫誰同志呢?什麼大煙膏子,坐了十幾年牢怎麼還不長記性,怎麼還要重操舊業啊!」
阿爸愣了下,「哦,我忘了,沒人的時候,咱們也是父女,對,對,你看我這記性,太急了。」
「您急什麼?咱的玉石肯定能賣出去,肯定能賺大錢,放心吧。」
蘭靜秋說著給他夾了一筷子菜,「已經有人在接觸我了,您別急。」
「哦哦,好好!」阿爸連聲說著,恍惚間覺得這好像就是自己的女兒,自己出獄了,她擔心自己再犯事。
蘭靜秋似乎猜到他在想什麼,笑著低聲道:「我就是您女兒,哪怕這事完了,我也是您女兒,阿爸既然叫出口了,肯定沒有往回收的道理。您把心放在肚子裡,不用跟我顧忌什麼,就把我當親生女兒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