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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闕緊緊咬住牙關,用力擦了一下眼睛,最後看看了一眼擋在她身前的師尊和同門們,毫不猶豫地轉身,踏上了她的同門們強行為她掃出的一條路,頭也不回地奔向懸崖。
她要把晏行舟給帶出來。
完好無損的帶回來。
這一次,他們七念宗,一個人也不能少。
少女的身影頭也不回的躍下懸崖。
魔君看得目眥欲裂,冥冥中有一種預感告訴他,有什麼脫離他掌控的事情正在發生。
他一邊抵擋著江寒強勢的攻擊,一邊厲聲道:「人族的老匹夫!你們就準備這麼看著嘛!」
方才鬼族和魔族動手的時候一直沒動的滄海宗掌門下意識的動了一下。
下一刻,他寄予厚望的首席弟子擋在了他面前。
謝千秋抬起劍,對準了自己的師伯和掌門。
他平靜道:「師伯,弟子既然將他們帶來,就得讓他們全身而退。」
「師伯若是想動手的話,就先踏過弟子的屍體吧。」
滄海宗掌門閉了閉眼,聲音滄桑又疲憊:「千秋,你知不知道惡種究竟意味著什麼?天道本就不允許他活,天道之下……」
「我不知道。」謝千秋打斷了他。
他平靜道:「但我知道,若是整個修真界的和平需要無辜者的犧牲來維持的話,那這樣的和平,不要也罷。」
「天道要如此,那便是天道有錯!」
滄海宗掌門頓在了原地。
他何嘗不知道將天下人的業力強加在一人身上,有多麼令人不齒。
可是天下人的性命和一人的性命,孰輕孰重?
而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樣,佛子突然念了句「阿彌陀佛」,越過擋在他身前的主持,上前。
主持猛然睜開了眼睛,下意識道:「印光。」
佛子回過了頭,問道:「弟子有惑,還請主持解答。」
主持頓了頓,道:「你說。」
佛子定定的看著養育自己長大的師伯,平靜問道:「弟子想知道,殺千萬人是惡,那麼殺一人,就不是惡了嗎?」
主持沉默。
佛子一字一句問道:「一人殺千萬人是惡,那千萬人殺一人,就不是惡了嗎?」
佛子雙手合十,「弟子以為,若是這人間已經到了需要一人承擔天下人業果的地步、到了天下人共誅一人的地步,那這人間,又與煉獄何異?」
佛子行了一禮:「弟子,請主持解惑。」
主持張了張嘴,良久,道:「貧僧……亦有此惑。」
佛子就笑了笑。
他平靜道:「主持答不出,弟子也答不出。」
「所以,」他轉身向掌門行了一禮,道:「弟子這便去尋找答案了。」
法杖出現在他手中,他毫不猶豫地走向了混戰的中心。
他提聲問道:「謝施主,可要與貧僧一道?」
謝千秋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掌門,毫不猶豫地轉身,道:「自然。」
兩人並肩走入人群之中。
金剛怒目,一念成佛。
而另一邊,被七念宗庇護過的修士們愣了半晌,突然有人咬牙道:「我不知道什麼惡種不惡種的,我只知道,自己做的孽讓別人承擔,那就是孬種!」
他轉身離開屏障,衝進了人群中。
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有人毫不猶豫,有人躊躇不決,有人手足無措。
少年掙開了兄長的手要跟上。
兄長急忙道:「你不要命了啊!」
少年悶聲道:「我覺得那個和尚說得對,千萬人殺一人,也是惡,我不想當孬種。」
他沖了出去,兄長看得跺了跺腳,也跟了上去。
眼看著衝上來的人越來越多,魔君急道:「你們兩個老匹夫連弟子都管束不住了嗎!」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
主持念了聲佛,後退了一步。
他想,他可能是老了,才會如此優柔寡斷。
他居然也想找一個答案。
掌門見狀,長嘆一聲。
他突然開始懷疑,此行究竟是對是錯。
……
晏行舟很早就知道「惡種」這兩個字意味著什麼,比任何人都早。
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從一出生,就是業力的一個容器。
容器就會有容器的職責,在晏行舟年少無法自控的那段時間,這天地間的業力幾乎是一刻不停的湧入他的身體。
業力讓他強大,但是同樣的,就如魔君所說,容器總有一天是會滿的。
晏行舟也不例外。
他察覺到自己已經一腳踩在懸崖邊緣的時候,是拜師之後第三年。
那群和尚曾經說過,他活不過十歲。
但幸而他活過了,還在自己已經不再無能為力的時候。
從那之後,他刻意控制住自己不再吸收業力。
可是容器吸收業力就如同人類呼吸一般,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他相當於讓一個活生生的人,忘記了如何呼吸。
業力沒有容器,天地之間的業力就會越積累越沉重。
沒有人比晏行舟更能感受到這份沉重。
他年少時也曾怨恨過人間不公,後來他覺得自己這種怨恨可笑。
弱者才會怨恨。
而弱者是會被弱肉強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