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頁
說到底,還是性格決定命運。
蘇培暗叫了聲好險,其實他亦一樣,認為有權勢不能用,那要這權勢有屁用?誰能拒絕享受囂張跋扈的快感?誰不想高高在上,接受萬人跪拜?
這就是權勢的終極意義,不然就是封你為宇宙之王,你還得夾著尾巴過日子,這個王誰要啊?
如果說讓蘇培跳出來,站在上帝的視角看,他能寫出一本長篇巨著,論述如何做人,如何做臣子,顯得比愛因斯坦都要聰明。
可他現在身在其中,故事對他來說,誰不定就是事故,他的視線不能離開胤禛左右,要能察言觀色,及時成為胤禛的左膀右臂。
胤禛好似也曾對年羹堯說過,他視其為左膀右臂。蘇培只要一想到這些,雖然在溫暖的屋內,心卻像外面寒冬臘月的天氣一般冷。
除了這些,蘇培還時常感到,自己缺了一隻胳膊,都快變成幻肢痛了。
冬日天黑得早,蘇培正準備喚人進來點燈,看到徐阿水鬼鬼祟祟在門口張望,他走過去,低聲訓斥道:「你做什麼?」
這些時日朝政緊張,徐阿水跟在蘇培身邊多年,比以前機靈了不少。
不用蘇培提醒,他主動低調了起來,連最愛的賭錢都少了好幾次,難得有了幾十個大錢的積蓄。
在外面算得上老奸巨猾的徐阿水,在蘇培面前,還是如以前那樣,就是一張白紙,喜怒哀樂全部擺在臉上。
此刻他看上去頗為糾結,遲疑了片刻,低聲說道:「蘇爺爺,年主子病了,宮裡的人求了來,說是想讓皇上前去瞧瞧。」
蘇培愣住,年貴妃的身體,說不好呢,又強悍得很。
畢竟身體不好的話,就很難受孕,她卻能傲視群芳,一個孩子接連著一個孩子的生。
可要說好呢,她經常臥病在床,因為生下來的孩子,基本都沒能活多久。她從喜到悲之間,來回切換的次數太多,擱大力金剛身上都受不住,何況是她了。
這次年家出事,年貴妃肯定嚇到了,求見胤禛的目的,不外乎是為了求情。
徐阿水想到了,所以感到為難,蘇培也想到了,他略微思索了片刻,說道:「先進來點燈。」
胤禛坐在御案前,感到屋內亮堂了些,抬起頭看了一眼,見蘇培躬身立在面前,說道:「晚些傳膳,我過一陣再用。對了,天氣冷,晚上還是吃鍋子吧,與你一樣,鍋底不用骨頭湯,就用清水,多加些蘿蔔豆芽進去。」
蘇培嘴角抽了抽,應了聲是,隨後說道:「皇上,年主子宮裡來了人,說是年主子病得厲害,想要請皇上前去瞧瞧。」
胤禛一下愣在了那裡,片刻後問道:「可有請太醫?」
後宮不管是誰,哪怕是皇后傳太醫,消息都會遞到蘇培面前來,然後再讓恨不得天下事盡在掌控之中的胤禛知曉。
蘇培沒聽到徐阿水提到太醫,知道年貴妃應當沒請太醫,他前後略微一想,便明白年貴妃這次真是豁出去了。
蘇培不會可憐任何人,他只一個太監,不配。
幫著年貴妃傳這個話,他不過是因為還記得,他是一個人。
希望年貴妃能想明白,熬過這一關,好好把兒子帶大,照樣能安穩無憂過一生。
畢竟,年家都被削爵了,她還是貴妃,胤禛並沒有遷怒於她。
蘇培如實回答了,若他撒謊說年貴妃請了太醫,他卻沒有如實上報,那就是他有欺君之罪。
胤禛臉色微沉,放下手上的摺子,站起聲說道:「前去瞧瞧吧。」
蘇培趕緊拿了大氅上前,伺候胤禛穿上,他身體微微前傾,很是配合蘇培幫著他系帶。
離得近了,胤禛看清了蘇培眼下的青色,問道:「可是晚上沒睡好?」
蘇培恭敬地答道:「謝皇上關心,奴才歇得很好。」
胤禛指了指蘇培的眼睛,直接說道:「假。」
蘇培垂下腦袋認錯:「奴才不敢,請皇上明察。」
胤禛一甩大氅往外走,哼了聲:「我明察個屁。」
蘇培耷拉著腦袋跟在了身後,胤禛停下腳步,回頭看來,皺眉訓斥道:「你的大氅呢?這麼冷的天,你是不是想要病倒,然後就不用當值了?快滾去穿好!」
蘇培寧願生一場病,然後不當值。不過他不敢反對,趕緊告了罪,老老實實回去值房,拿著自己的大氅穿上,出去後見胤禛還站在原處等著,忙小跑著奔了過去。
胤禛斜了他一眼,大步往年貴妃的翊坤宮走去,到了後殿正房,伺候年貴妃的嬤嬤與宮女攙扶著她,立在門口相迎。
蘇培掀起眼皮悄然打量,年貴妃臉色蠟黃,瘦得臉頰都深深凹陷了進去。以前她如弱柳扶風,現在看上去,就是病入膏肓的重病之人,若不是被攙扶著,估計站都站不穩,不用風吹就能倒下。
那雙因為瘦,顯得更大的雙眸里,見到胤禛的剎那,瞬間迸發出明亮的光芒,推開身邊人的手,就要福身請安。
胤禛見年貴妃像根麵條一樣軟,趕緊伸手扶住她:「你都病成這樣了,不好生在床上躺著,起來作甚?」
年貴妃喘了幾口氣,答道:「禮不可廢。皇上放開奴才吧,仔細著把病氣過給了您。」
胤禛眉頭皺得更緊,轉頭吩咐蘇培:「去請太醫正來。」
蘇培應是,年貴妃急著想說什麼,卻一陣急喘,捂著嘴咳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