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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夫人憶起臨走時公爹對她的諄諄教導,非要實打實地與蘇嘉沐行個全禮,也好讓皇后娘娘明了她家的禮數。
可蘇嘉沐自忖有愧在身,如何能讓對方家長對自己屈尊下跪?
於是,她二人一個非要跪下行禮,一個非要組織她行禮,幾個來回的拉扯後,兩人都累得大汗淋漓。
蘇嘉沐便與杜夫人相視一笑,二人都停下了動作,選擇用最穩妥的「站立」方式聊起天來。
「臣婦斗膽叨擾娘娘,還望娘娘不要責怪。」杜少夫人溫聲道。
蘇嘉沐的態度稱得上是如沐春風,她立刻笑道:「本宮這幾日都快悶壞了,夫人能來拜見本宮,是給本宮解乏來了。」
杜夫人見皇后娘娘如此平易近人,心下最後一絲擔憂也煙消雲散,將來她做了婉儀婆母,應當也不會做那討人嫌的惡婆婆吧。
杜夫人生的端莊大方,只是絲絲縷縷的細紋已經爬上了她的眉梢,交談間,她面上的笑意又真摯了幾分:「娘娘是個菩薩心腸,家公總在家裡說,我們大雍朝能有娘娘這樣心善的人做國母,果真該繁榮昌盛。」
這話暗示意味十足,杜夫人正等著蘇嘉沐也夸些公爹的場面話,那她們兩家也算是站在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至於婉儀與六皇子的婚事,且等到六皇子繼承大統時再另當別論吧。
蘇嘉沐已是懵在了原地,她本以為杜夫人會綿里藏針地找自己尋個說話,可聽到的卻是一籮筐的誇讚之語。
她聽不明白。
蘇嘉沐心內的疑惑一點不落地寫在了臉上,只聽她問道:「夫人此次不是為了婉儀與景誠一事?」
杜夫人一愣,似是沒想到皇后娘娘會如此心急,婉儀如今才剛剛及笄呢。
雖是不舍,杜夫人也不想惹惱了皇室。
只見杜夫人露出一副萬分糾葛的神色,捏緊自己的手帕道:「既如此,就都聽娘娘的吧,不拘什麼時候,只要能給婉儀一個體面就行。」
體面?什麼體面?
聽我的什麼?什麼什麼時候?
蘇嘉沐一頭霧水,眼裡的疑惑之色愈加濃厚,而杜夫人這幅受了委屈的模樣令她心下愈加不安。
「夫人,這話是什麼意思?本宮要給婉儀什麼體面?」雖然有點丟人,蘇嘉沐還是決定不懂就直接問出來。
杜夫人此刻已不再委屈驚惶,她聽了蘇嘉沐這話後,紅潤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眼中更是氤氳起了淚霧:「娘娘定是怪臣妾不知禮數吧,雖則如今國庫空虛,大統未立,可婉儀也是我心頭上的明珠,臣婦不奢望什麼超制盛華的婚宴,只消娘娘能給婉儀些應有的體面便是了。」
婚事?什麼婚事?誰和誰的婚事?
愣了半晌後,蘇嘉沐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杜夫人是在說裴景誠與杜婉儀的婚事。
從興師問罪過渡到喜結連理,這之間的跨度實在太大,蘇嘉沐一時間不知該做何表情。
杜夫人卻已自顧自地絮叨起來:「兩個孩子既然對彼此有意,咱們做大人的自然也盼著他們好,何況婉兒說六皇子待她極好,臣婦聽著心裡也很是熨帖。」
蘇嘉沐不解:難道景誠對杜婉儀是真心而不是利用?自己誤會了他?
蘇嘉沐按下心內的疑惑不提,又與杜夫人打起了太極,等喝乾了兩杯茶後,杜夫人才滿面春光地離開了鳳藻宮。
她已經完成了公爹交代給自己的任務,又替婉儀瞧了瞧她未來婆母的性子,兩者都令她十分滿意。
而蘇嘉沐則在宮殿內踱步了一陣,這才撇下了身邊的宮女,獨自一人往裴景誠所在的偏殿走去。
裴景誠此刻正立於西南邊的書桌旁凝神寫字,蘇嘉沐推門而今,他卻毫無察覺。
自那日從承恩公府回來後,蘇嘉沐便覺自己與裴景誠之間的嫌隙少了許多。
只是如今少男情竇初開這個難題扔在了她眼前,她也有些不知所措。
蘇嘉沐仔細思索了一下在21世紀各位家長是如何對待早戀這個問題,只是古代人大多早熟,這樣的標準已是不太適用。
蘇嘉沐盯了他好半晌,這才含笑開口:「景誠的字越發好看了。」
裴景誠被她陡然一嚇,毛筆上的墨汁濺到了宣紙之上,只見他放下狼毫,對蘇嘉沐行禮道:「兒臣參見母后。」
蘇嘉沐便走近了一步,拿起他方才寫字的宣紙:「讓母后瞧瞧,你在寫什麼字。」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讀完宣紙上的字後,蘇嘉沐面上愈發尷尬,景誠如今正在十分敏感的青春期,這兩句情詩說不準就是寫給心上人的,自己如此貿然念出來,只會讓她難堪不已。
蘇嘉沐阿蘇嘉沐,你為何做事還是如此冒冒失失?
她悄悄瞥了一眼裴景誠的臉色。預期之內的羞惱並沒有出現,裴景誠只是揚起一雙靈透的眸子望著自己,面上還有些似有似無的笑意:「母后的字也有些進益。」
半晌沉默後,蘇嘉沐連忙轉移話題:「景誠,母后瞧著明日天氣不錯,你這書房裡的書也好拿出去曬曬。」
裴景誠但笑不語:「多謝母后提點。」
說罷,二人之間又沉默了下來,蘇嘉沐最終還是耐不住心內的疑惑,問道:「景誠,你可喜歡杜小姐?」
裴景誠一愣,旋即反問道:「母后為何會有此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