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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還不是最難熬的,最難熬的是一直卡戲,重拍,一條要拍幾十遍。
十月底,拍吳箐丈夫去世的戲份,柳情雲覺得於挽秋的情緒遞進不夠,雖然於挽秋演的已經不錯了,柳情雲在監視器後面看一遍哭一遍,但她覺得還是不夠。
總覺得缺了點什麼。
於挽秋是按劇本演的,劇本上寫,吳箐知道丈夫去世的消息默默流淚,還有很多事在等著她,她甚至不能將丈夫的骨灰帶回老家。
彼時吳箐才四十多歲,她現在96,往後的五十年,都是她一個人走過的,沒人可以取代丈夫在她心裡的位置,那個義無反顧放棄大學教師工作的男人在這邊落了一身傷病,最後把生命留在了這裡。
劇本里寫,吳箐哭的很壓抑。
於挽秋情緒崩潰,她心裡很難受,那種局外人看故事的難受,很壓抑,覺得什麼擔子都壓在她身上,一股腦兒全給她,她根本扛不起來,和吳箐的共情讓她獨木難支,天塌下來的感覺。
於挽秋眼睛哭腫了,短短二十天她瘦了六斤,現在只有84斤,整個人看著乾巴巴的。
於挽秋幾乎不往家裡打電話,吳箐情緒帶給她的除了難過,還有失眠。
有時於挽秋會想,那麼苦的日子,她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柳情雲喊了卡,她擦了擦眼淚,「挽秋你先去休息一下,這條還是不行……」
柳情雲把這段倒回去重新看,於挽秋演技沒得說,現場的工作人員都哭了。
每個人都陪著於挽秋哭,柳情雲挑不出毛病,但她總覺得於挽秋可以做得更好。
場外,工作人員的後面,姜蘭默默把眼淚擦乾淨,她是來探班的。
一個星期前她讓小許幫忙聯繫的柳情雲導演,今天過來探班一天。
陸頤呈也來了。
今天是姜蘭的生日,她想和於挽秋一塊兒吃蛋糕。
哪怕於挽秋吃一口都行。
她瘦了好多,長頭髮不見了,變成了齊耳短髮,那麼長那麼好看的頭髮,說剪就剪了。
都十月底了,西北這邊也就十幾度,但於挽秋就穿了單衣,風一吹,袖子褲腿鼓起一個大包,像來的路上看見的胡楊樹。
堅韌,向上。
姜蘭抿緊嘴,轉過身緩了一會兒情緒,旁邊陸頤呈眼睛通紅,他拍了拍姜蘭的肩膀。
姜蘭深吸一口氣,「我先去和導演打個招呼,你把買的吃的給大家分分,一會兒我去看看於老師。」
本來過生日挺高興的,但現在姜蘭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柳情雲知道姜蘭來,探班是允許的,但不能拍照,也不能向外界透露拍攝進度。
讓姜蘭過來的主要原因是於挽秋這段時間的情緒不太好,很多特別偉大的事,真正感受的話會覺得很壓抑。
演員的天職所在,進入角色,感受角色,演繹角色。
封閉了二十天,拍攝完成了一半,進度不錯,柳情雲也不想在這段戲份上耽誤太長時間。
「你去看看吧,我看她有點崩潰。」柳情雲眼睛很紅,基本上於挽秋哭幾次,她就哭幾次。
西北環境不好,風沙大,對演員身體的消耗很大,最大的消耗還是情緒上的,這條戲拍了幾十遍了,每拍一次就得哭一次,演員的情緒比一般人豐富,但也禁不住這麼消耗……
於挽秋坐在一棵胡楊樹下。
秋天,胡楊樹的葉子有些黃,有的落在地上,被風一吹,打著旋兒。
她好像走進一個死胡同了,不知道怎麼才能出來,越往前走路越窄。
於挽秋感覺她的身體一分為二,一半是吳箐,另一半才是自己。
很痛苦。
就像她試鏡那天說的,她永遠都成為不了吳箐那樣的人。
於挽秋甚至想,她是不是不適合這個角色,如果實在演不好,她真的不想毀了這個角色。
於挽秋低著頭,忽然間面前出現一張白色紙巾。
她抬起頭,看見一個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沖她笑了一下。
於挽秋以為自己眼花了,她眨眨眼,姜蘭還在。
姜蘭忍不住笑了一下,「傻了啊,先擦擦。」
於挽秋沒動,她嘴巴一癟,又想哭,姜蘭蹲了下來,先是抱了抱於挽秋,然後用紙巾給她擦了擦眼淚,「沒事啦,都過去了,別難過了。」
於挽秋的手很涼,也就二十多天沒見,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你怎麼來了,啥時候來的?」於挽秋說話帶著西北的口音,聲音沙啞,有濃重的鼻音。
姜蘭給於挽秋弄了弄頭髮,「上午到的,先和導演說了,讓我來我才來的,我來給你送生日蛋糕呀。」
姜蘭農曆九月十六生日,這是她失憶以來的第一個生日,沒上大學在家過,上大學之後都是和陸頤呈徐想他們一起過的。
這是認識於挽秋的第一年,不用慶祝生日,就一塊吃個蛋糕就好了。
於挽秋都過忘了,今天九月十六,「我不記得了,姜蘭……」
姜蘭:「抱一下生日禮物,剛才演的很好,於老師你很棒。」
擅作主張,把見面當生日禮物了,姜蘭笑了笑,「超級棒,真的,陸頤呈還哭了呢,我沒見過他哭過,他以前一直覺得你是他媽媽,看你演的電影帶入不進去,我們看電影都是看別的,這回他都看哭了哎,估計回去要補電影了,終於打臉了,他現在知道自己的媽媽是多麼厲害的演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