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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明光問:「孩子怎麼不上學?」
錢老鄉路上只是簡單介紹了情況,沒說倆孩子為什麼不上學。
「誰知道呢?貓貓斗沒有小學,孩子要去隔壁生產隊上學,兩口子忙著工作,沒時間送孩子。」
「八歲的孩子,跟著同村其他孩子走去不行嗎?」
「就是不讓去,能怎麼辦呢?」錢老鄉嘆氣,「我知道政府天天喊著讓孩子們都去上學,可爹媽不讓孩子去,我們說話也不管用啊。」
姜明光皺眉,正要說什麼,牛二懶洋洋的出來了,「怎麼,我的孩子我的種,我讓他幹啥就幹啥,別人管不著。」
話剛說完,牛二一愣。
「牛二山嗎?我是縣婦聯的主任,我姓姜。今天是來找你了解一下情況的,你的愛人錢翠花上午到婦聯來反映你家的情況,說你經常打她。」
牛二輕蔑一笑,「那個蠢女人!她還說什麼了?」
「她說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確實打了她,這屬於家庭暴力、虐待家庭成員,如果調查到你長期虐待家庭成員,公安局的同志會依法拘捕你。還有你的兩個孩子,他們都應該上學,你為什麼不讓他們上學?」
姜明光總結了在廬州市政府工作的經驗,太年輕的問題就是對方往往不拿你說的話當真,你是女人,還是一個過於年輕的女人,男人們就總是不拿你當一回事,覺得可以嘻嘻哈哈,或是直接否定你。
第54章
她這麼年輕,也沒什麼「氣勢」可言。要訣就是聲音要比平時說話聲音響亮,要字正腔圓,還要很教科書,用一些一聽就很正式的名詞,比如「拘捕」等等。
普通群眾會本能敬畏「權威」,是因為數千年來的階級差異。她代表了政府,也應該是「權威」的代表。要說群眾對男性「權威」敬畏,但並不敬畏女性「權威」,也是因為數千年來「權威」的代表總是男性,而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的社會意識也導致群眾對女性「權威」處於一種普遍的輕視態度。
這在中外都是一樣的。
所以現狀是做女領導很難,做一個年輕的女領導更難。
牛二畢竟是省會長大的孩子,就算只念到初中畢業,那跟貓貓斗的初中生也不一樣,見識就差距很大了。
「打老婆是家務事,你管得著嗎?你打聽打聽,哪家男人不打女人的?」牛二橫著脖子瞪著眼,「女人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要我看啊,打得太輕了!那個死女人才總是跑去婦聯訴苦。」
他惡狠狠的瞪了姜明光一眼,「錢翠花呢?」
「錢翠花在不在不影響事情的本質。咱們坐下談談,你有什麼想法什麼困難,都可以說說。」
屋外也確實怪冷的,牛二大概是剛起床,只披著棉襖,穿了一條毛線褲就出來了。
一會兒進了堂屋,堂屋裡倒是收拾的很乾淨,正對著門一張八仙桌,兩邊座椅。
姜明光先坐了左邊座椅,牛二坐了右邊,史大姐和錢老鄉搬了一條長凳,背對著門坐下。
詹恆春則站在姜明光身邊。
牛二也還算沒有渾到家,起身去泡了一壺茶。就是貓貓鬥茶園出的新茶,此時剛過雨水,這茶葉便是雨前的嫩葉,一芽兩葉,湯色淺青。牛二泡茶和點茶的手法看來是有點數的,不是隨隨便便的衝上滾水就完了。
正好順便先聊聊茶葉。
「這茶不錯,你自己炒的?」
牛二倒是相當得意,「對,我自己炒的,姜主任帶點回去嘗嘗。小蝦,去茶房裡拿最上面一層,牛皮紙包的,拿一包來。」
年長的那個男孩本來蹲在門邊玩,聽了他爹吩咐,一溜煙的跑去了。
「那不錯啊,你這個炒茶的手藝挺好。」姜明光也算是在宗家喝過很多好茶了。皖省本身就是產茶大省,名茶好茶一大堆。
牛二這會兒似乎忘了對方是來找他算帳的,得意洋洋起來,「還行還行。」
「那你想過將來的生活嗎?」姜明光說。
牛二一愣,「什麼?」
「我看了錢翠花的檔案,你們原先是挺恩愛的,我看你家裡收拾的這麼整齊乾淨,想必不是你做的家務,錢翠花很愛乾淨,長得也不錯,不然你倆當初結婚,也沒人拿刀逼你,對吧?從77年開始你就老打她,為的是什麼?」
牛二又一愣,「打了就打了唄,哪有為什麼!」
「不高興,就打老婆?喝多了,就打老婆?牛二山同志,夫妻本是一家人,你妻子不是你的出氣筒!」姜明光嚴肅的說。
牛二瞪眼,「那是我的家務事,你管那麼寬!」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錢翠花是女人,女人的事情都歸婦聯管。你給我坐下!」姜明光也一拍桌子。
牛二氣得眼泡鼓鼓,肚子鼓鼓,但看著姜明光身邊的公安同志,還是忍著氣,坐下來。
「不管你有什麼理由,都不能對女人動手,也不能對孩子動手。錢翠花的要求很簡單,你不能再打她,她就不去報警,也不會跟你離婚。」
牛二哼了一聲,「她才不會離婚!全是嚇唬人!」
姜明光一陣無語:錢翠花這種打得半死也不肯離婚的女人,別說在貓貓斗或是玉龍縣,就是放眼經濟最好、思想最進步的省會廬州市,也多得很呢!婦聯又不是民政局,也管不著你離婚不離婚,只能先調解,調解不成才會建議離婚。但錢翠花看著是從來沒想過離婚,她也沒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