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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娶你的應該是我。」
飄在半空中的莫玉聽了這話,不由被嚇了一跳。
她輕飄飄落到崔思道旁邊,驚疑不定的看他用濕帕子幫「她」擦拭不小心沾染的泥污。
他動作輕柔極了:「可是沒有辦法,我也是將死之人,如何能娶笙笙呢?但誰知千算萬算,還是沒有料到今日的意外,連累你失了性命。」
莫玉笙聽到崔思道說他自己是將死之人時,她震驚又疑惑。
她下意識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師兄怎麼了?為什麼你要這樣說自己?」
可是她的手從崔思道的袖子邊穿過,她的話,他好像也沒有聽到。
崔思道開始給莫玉笙梳發上妝,想要讓她體體面面的走。
他熟練的幫她畫眉點唇,將她青白的臉色修飾過去,最後又選了一支玉簪插到她的鬢邊,細細打量。
「笙笙真好看,師兄已經讓人將你與林淵的婚事退了,看來你終究是要嫁給我的。」
他面上露出笑意,卻比哭還要難看:「等回了南疆,我剛好能與你合葬在一處。」
莫玉笙聽他左一句自己要死了,右一句要同她一起合葬,但都不知道他好端端的,怎麼就要死了。
後來她的身體被抱進了棺材裡,開始舉辦了葬禮,認識的不認識的人都來弔唁時,陛下也微服而來了。
他同清瘦憔悴的崔思道一同到了書房,眼神心疼又複雜,且不斷勸他:「莫姐姐遭逢不幸,我也很難過。但是小叔還是要節哀順便,保重身體。否則,莫姐姐泉下有知,也不會放心的。」
莫玉笙聞言倒是點了點頭。
勸人就該這樣勸。
崔思道卻很不在意道:「無妨,我要為她扶靈回南疆,不日也與她葬在一處,如此正好。」
崔珉驚痛非常,只能氣道:「小叔中毒不過半年,還有半年的時間可活。我已經命人四處搜尋民間神醫了,你怎能說這樣的喪氣話!」
崔思道並沒說什麼喪氣話,他只是覺得了無生趣而已。
崔珉不斷勸說,卻勸不了一個心存死志的人回頭。
莫玉笙在一旁聽著,才總算了解了她前因後果。
原來,師兄他真的中毒了,而且他只有半年的時間可以解毒了。
那毒能敗壞人體內生機,使人五臟六腑逐漸枯竭而死。
莫玉笙看著油鹽不進的崔思道,心裡責怪他不愛惜自己。只要有一絲存活的希望,都不應該放棄的。
她也不斷跟在他的身邊,跟進跟出的勸說他:「師兄不要與我合葬,你再等等陛下,他一定會尋來神醫為你治病的……」
莫玉笙無論怎麼說,崔思道都沒有半點反應。
她想,現在的自己可能已經變成鬼了,所以師兄才聽不到她說話。
莫玉笙垂頭喪氣的飄到棺材蓋上坐好,見崔思道掀開還未封死的蓋子,垂目瞧她。
他伸出手來,細細的描繪她的眉眼:「沒有你在,我怕自己會渾渾噩噩,生不如死,不如你也原諒我膽小一會兒,讓我去陪你。」
崔思道好像從沒有說過這樣的話,他絮絮叨叨的從第一眼見到莫玉笙的場景說起,一直說到了現在。
說著說著他眼眶便通紅了,莫玉笙見到一滴滴的淚水從崔思道眼睛裡滑落後,又滴到了她的臉上。
莫玉笙第一次見到崔思道哭得這樣慘。
他臉色溫柔,眼裡的悲痛卻像沉沉的海水,能將人溺死其中。那眼中流下的淚,也實在是多。
莫玉笙手足無措,她抬手要為他擦淚,卻觸碰不到他。
她只能徒勞的道:「別哭了,師兄不哭了。你再哭,我也要跟著你哭了……」
崔思道默默掉了一會兒眼淚,才親手斬下了,跪在她棺木面前的北漠人的頭顱。
然後令人在城門口堆成京觀。
等靈堂打掃乾淨後,已經是第停靈的第三日早晨了。
並未休息的崔思道,帶她回了南疆。
莫玉笙飄在他的身側,同他一路經歷過風雨,才在初冬時趕到了南疆,為她下葬。
埋她入土的時候,莫玉笙分明見到墓碑上的刻字:愛妻平樂縣主氏之墓。
將她安葬後,崔思道已經到了形銷骨立,病骨支離的地步。
他只能躺在床上,很難起身了。
莫玉笙簡直不敢相信眼前一頭白髮,憔悴無比的男人,會是她那位風采蘊藉,威儀天成,引得京城男女紛紛換做心上檀郎的師兄。
她心裡酸楚得掉了眼淚。
恰好她在南疆飄來飄去,剛好看到周恆欣喜若狂的回來稟告崔思道:「王爺,陛下在江南一個小鎮裡尋到了前朝回鄉的一位太醫,他對您身上的毒有幾分研究,而且也成功為人解過這毒!」
他眼含熱淚的看向崔思道:「王爺,您有救了!還有一月,您從南疆出發,蕭神醫也從江南出發,快一些的話能在中間匯合!」
莫玉笙聞言喜極而泣,她知道崔思道聽不見自己說話,卻還是喜得急忙道:「師兄,快讓人收拾東西!我們即刻出發!」
崔思道卻靠在軟榻上,他臉上半分喜意也沒有。
莫玉笙瞧著,臉色一點點暗了下去,心裡的喜意像被潑了一盆冰水。
崔思道果然拒絕了。
他心裡愧疚自己辜負了對師父的承諾,沒有護好莫玉笙,又哀慟於她碧玉年華時早早逝去,更無法承受沒有她的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