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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春貴走後,赫連笙的顧忌就少了不少,這會兒,為了洗臉,他已經摘下了面具。
他的臉上還殘留著一點水跡,水珠綴在睫毛上,要掉不掉,即便是如此,看著也不顯狼狽,反而很好看。
盧子陽看得有些晃神,卻發覺身旁的男人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說不上多凌厲,卻讓他無端地起了身汗毛。
就在他愣神的瞬間,男人已經收回了目光,溫聲道:
「那我去給你拿。」
說罷,他便快步離開了泉水邊。
盧子陽嗓子眼發乾,看著他回到不遠處的帳篷處,不多時,便拿了一方錦帕回來,遞給了赫連笙。
做這件事的時候,他的臉上一派平靜,仿佛自己做的不是什麼伺候人的活計,而是一件極為平常的事。
等到盧子陽神思恍惚地走開,顧淵才開了口:
「他喜歡你。」
赫連笙愣了一下,隨即嗤笑了一聲:「差不多得了。」
「誰都喜歡我。」他拿著錦帕擦乾淨臉,重新戴上了面具,「我是金子還是銀子啊。」
顧淵沒說話,笑了笑。
赫連笙被他笑得猶豫了一下,皺了皺眉,看了眼不遠處的盧子陽。
剛好碰到了盧子陽又忍不住回頭望的目光。
目光相接的剎那,盧子陽就紅了耳根,迅速地轉過了臉。
赫連笙:「……」
顧淵看著他,目光里有了些無奈,也有了些許晦暗。
赫連笙瞧見了,突然笑了。
「醋啦?」他問。
顧淵頓了頓,沒有否認。
「嗯。」他道。
他這麼坦蕩,倒讓赫連笙意外了一瞬,畢竟,眼前的人當初對於喜歡他這件事,算是把死不承認做到了極致。
赫連笙冷靜下來,其實也想過顧淵為什麼會選擇那樣的報複方式。
後來,還是顧淵告訴了他原因。
「那個時候……」他低聲道,「誤會了你,但是不想放你走。」
漫長時間的朝夕相對,他早已習慣了赫連笙一直跟在他身後。他也不知道,是哪一刻,心底的情愫就生根發芽。
但是偏偏出了那樣的事。
他一面對赫連笙失望透頂,一面卻陷入了極大的矛盾當中。那個時候,他還沒意識到,他對赫連笙就是喜歡。
他只是想要報復赫連笙,卻奇怪地並不想讓他離開自己。
最終,他選擇了一種自以為是針對的方式。
現在想來,不過是自欺欺人。
若赫連笙真的是那樣的人,在日積月累的相處中,他又怎麼可能對他心生好感。而他若真想報復赫連笙,有的是更為直接和果斷的方式。
赫連笙回過了神。
他在心裡暗暗地罵了一句顧淵傻子,然後,開了口:「知道了。」
「你不用著急。」他別開眼,別彆扭扭地道,「我既然答應了你給你機會,就不會再去找別人。」
他又不是獨孤澤。
左擁右抱的,他才應付不來。
顧淵怔了怔,眼中有了笑意。
「好。」他輕聲道。
然後頓了頓,補充了一句:「是我不懂事,以後不會了。」
態度很誠懇。
赫連笙:「……」
他覺得這句話有點不太對,卻又說不出來哪裡不對。
半晌之後,他才丟了個「嗯」,跟著顧淵一起回了帳篷。
*
大軍行了幾日,便到了京城邊上。
這幾日,赫連霄來找了赫連笙一次,為的是他的身份問題。
「已經跟朝廷稱了病,面聖你就不用去了。」赫連霄道,「只是,等荊將軍要回去的時候,你打算怎麼辦?」
他其實感覺自己這話有些多此一舉。
這些日子,旁人或許沒發現,他跟赫連笙和顧淵都走得近。
這兩人明顯就已經快和好了,就差捅破一層窗戶紙。
「住你那兒。」赫連笙道。
赫連霄一口茶噴了出去。
赫連笙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恍然。
「是不是不太方便。」他體貼地道,「嫂子在是吧?」
赫連霄的正妃他認識,是個溫婉安靜的姑娘,這些年赫連霄先是在外征戰,又是被軟禁,她都不離不棄地陪著。
赫連笙想了想,覺得自己確實不能打擾人家久別重逢的小夫妻生活。
「那我另外找地方住吧。」他道,「正好,住在城郊,赫連瑾也不太好找我麻煩。」
赫連霄沉默了一瞬。
「你不跟著顧大人回去住?」他問。
赫連笙冷笑了一聲。
「他也配。」他道。
赫連霄不敢說話了,站起身咳嗽了一聲:「那你就住我那兒罷,我讓青懿收拾一間屋子出來,就說是她的遠房表弟要過來住。」
赫連笙笑著謝過他,把他送出了門。
然後,他揉了揉有些發燙的臉頰,躺在床上,閉上了眼。
*
亥時三刻,金殿內。
燭火悠悠,一身明黃衣袍的帝王坐在龍椅之上,撐著額頭。
他的眼中布滿血絲,眼神陰鬱,早就沒了剛登基之時意氣風發、溫文爾雅的樣子。
他看著面前的人,慢慢地道:「你所說之言,確實屬實麼?」
趙春貴伏在地上,恭敬地道:「老奴敢拿性命作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