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頁
眼下,院子裡的陳設與花草還在,裡面卻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明明是明媚的晴日,這個院子卻無端地顯露出了一種難言的荒涼與蕭瑟。
一陣風吹過,幾片枯黃的葉子被風卷著,落到了顧淵的腳邊。
他猛地回過神,突然有些不敢再看,快步離開了院門口。
一直到看到喝完藥的顧亭月,他才鬆了口氣,坐在了顧亭月的身邊。
顧亭月喝完了藥,整張小臉都苦得皺在了一起,跟原本面無表情的樣子相比,卻是多了幾分鮮活的生氣。
看到顧淵過來,她皺了皺鼻子,扯了扯顧淵的袖子:
「……苦。」
顧淵輕輕笑了笑,從袖子裡拿了顆粽子糖,放到了她的手心。
小姑娘眼睛霎時亮了起來,只是,拿到糖之後,她卻沒有立刻吃。
過了一會兒,她輕聲道:「要哥哥。」
顧淵一怔。
他思忖了片刻,吩咐旁邊的侍女:「去把黎少爺請過來。」
「要……要阿笙哥哥!」
顧亭月抬起眼,直勾勾地看著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又乾淨,多了些許焦急。
顧淵看著她,手頓在了原地。
少頃,他抿了抿唇,對一旁的侍女道:「……去跟阿福說一聲,讓他今日,再去毓王府問一問,就說我想跟殿下談一談。」
侍女領命而去。
不多時,她就帶來了最新的消息。
「毓王府的人說,殿下今日入宮了。」她道。
顧淵一怔。
片刻後,他吐出了口氣:「知道了。」
*
正午,玄鶴宮。
妝點得明艷秀雅的內室此時失了往日的熱鬧,變得格外淒清。
輕柔朦朧的紗簾內,面容明麗的女子閉著眼,臉色蒼白卻沉靜。
不多時,有腳步聲漸近,她睜開了眼。
「娘娘。」侍女輕聲道,「毓王殿下來看您了。」
獨孤雅的睫毛顫了顫。
少頃,一身月白的人進門,在簾外跪下,輕輕開了口:「母妃。」
「你倒是本事大,居然進得來。」獨孤雅啟唇,「又去殿前跪了?」
話音落下,她抬起眼,卻怔了怔。
赫連笙很少穿這麼素淨的顏色。
她的孩子長得出挑,穿紅最是熱烈好看。但是眼下,對方一身素色,那張秀麗張揚的精緻臉蛋被襯得毫無血色,蒼白又安靜。
「……這副表情。」她喃喃自語道,「倒像是已經在哭喪了。你娘還沒死呢。」
她頓了頓,「罷了。」
赫連笙怔愣地抬起眼,被攬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自記事起,獨孤雅就很少抱他。
北殷無論男女,教養起來都是任其「自生自滅」,他們堅信,只有在風霜雨露之下摸爬滾打,才會讓孩子成長成最自然的模樣。
赫連笙幼時學走路,一次次地摔倒,滿宮的宮女太監,因著獨孤雅的威懾,沒一個敢去扶。
長大後,一應大小事,獨孤雅也是讓他自己解決,無論是遇到了困難還是做決定。
「母妃陪不了你一輩子。」獨孤雅這樣對赫連笙說。
赫連笙閉上眼,聞著獨孤雅身上熟悉的清香,突然就卸下了渾身的力氣。
「母妃。」他輕聲道。
「沒事。」獨孤雅拍他的背,輕輕地哄他,「母妃沒事。」
過了一會兒,她放開了赫連笙,仔細地端詳了他一陣。
「怎麼進來的?」她問。
照理,現在玄鶴宮應該誰都進不來才是。
赫連笙頓了一頓。
「我讓人給父皇帶了一封信。」他道。
他的信中並未說什麼。只說他思念獨孤雅,既是禁足,那麼禁足在宮內與王府並無太多差別。希望聖上恩准,讓他進宮陪伴母親。
這個要求並不過分。
皇帝准了。
獨孤雅聽完,捏了捏他的臉。
「你是他的兒子。」她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又幾乎從未回去過北殷,這個時候,盡力撇清關係才是。何必來淌這趟渾水。」
赫連笙搖了搖頭。
「我身上流著北殷的血。」他平靜地道。
獨孤雅靜默了一瞬。
「是。」她吐出了口氣,「小笙,你說得對。我們身上都流著北殷的血。」
「這麼簡單的道理。」她笑了一聲,「你記得,我卻忘了。」
赫連笙握住了她有些冰涼的手指。
獨孤雅拍了拍他,突然道:「你知道,當初為什麼母妃會離宮麼?」
赫連笙怔了怔,抬起了眼。
*
獨孤雅嫁給皇帝時,不過十七歲。
北殷族是一個很奇特的族群。
他們大膽開放,在男歡女愛上講究隨心而為,對於南風也見怪不怪。
但是與此同時,他們也讚美忠貞。
現任的北殷族長,便只娶了一位夫人。
獨孤雅長得漂亮,北殷追求她的人一大把。
但是喜歡這種事情,顯然不是能夠由自己決定的。
她喜歡的人很英俊,才華橫溢、意氣風發,那年秋獵,被她一眼看上。
為此,她甚至忍受了,他們之間還有旁人的存在。
「那個時候。」獨孤雅道,「他雖然尚未娶正妃,但是已經納了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