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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笙沉默了一瞬。
「那他自己為什麼不來呢?」他笑了笑。
桑桂怔在了原地。
還未等他回神,赫連笙已經走進了門。
第二日。
嬪妃紛紛來玄鶴宮請安,被獨孤雅一一打發了回去。
第三日。
皇后上門,送了些珠寶玉器,獨孤雅一概收下,跟皇后有說有笑,儼然成了好姐妹。
第四日……
第十七日,宮內傳來了消息,皇帝病危。
聽到消息的剎那,在梳妝檯前的獨孤雅手頓了頓,抬起眼,看向了鏡子中的自己。
「我去看看。」赫連笙道。
獨孤雅沒有說話,閉上了眼。
*
皇帝的病來勢洶洶。
據太醫說,是積勞成疾,又拖得太久,直至一日,咳出了血。
自那一日起,他便臥病不起,朝中之事,一概交予了赫連瑾。
赫連笙踏進養心殿的時候,空氣中瀰漫著苦澀的藥香。
進出的眾人皆行色匆匆,他垂了眸,看到了從裡面走出來的赫連瑾。
多日不見,對方愈發神采熠熠,看到他,臉色凝滯了一瞬,隨後便恢復如常。
「七弟。」他道。
「近些日子倒是清減不少。」他風度翩翩地道。
「皇兄客氣。」赫連笙笑了笑,「拜皇兄所賜。今日這一見,怕是回去又要半天吃不下飯。」
赫連瑾:「……」
片刻後,他笑了笑:「七弟還是這麼愛說笑。」
「我還有事。」他道,「便不奉陪了。」
說罷,他笑著收回了目光,離開了大殿。
赫連笙沉默了一下。
他發現他確實佩服赫連瑾這種泰山崩於面前都面不改色的不要臉。
「殿下。」一旁的太監小心翼翼地道,「聖上在等您。」
赫連笙回過神,踏入了裡間。
房間裡是令人喘不過氣來的寂靜,明黃的床帳被拉起來,皇帝躺在床上,不住地咳嗽,面容一下子仿佛蒼老了十歲。
赫連笙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對方怕是時日無多。
他頓了頓,垂了眸,不自覺地攥緊了掌心。
少頃,他開了口:
「父皇。」
皇帝渾濁的眼睛看向他,然後,劇烈地咳嗽了幾聲:
「……笙兒。」
「你……咳咳。」他捂著帕子,悶聲咳嗽,「你母妃呢?」
赫連笙沉默了一瞬。
看到他的樣子,皇帝也明白了,他閉上了眼。
少頃,他緩緩地笑了笑。
「她恨我。」他道。
「沒到那個地步。」赫連笙道。
獨孤雅只是不想見到他。
因為認清了一些東西。
赫連笙知道。
但是皇帝顯然不信。
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絲受傷,不過很快,就被更劇烈的咳嗽取代。
赫連笙抿了抿唇:「少說點話吧。」
「要喝水麼?」他問。
沒等皇帝回答,他就拿過了一旁的杯子,給他餵了點水。
溫水喝下,皇帝緩和了幾分,他抬起眼,定定地看著面前的人,啞聲道:
「笙兒,你恨我麼?」
赫連笙頓了頓。
他看著躺在龍床上的人,他曾經很親近這個人,即便對方是九五至尊。
但是回到宮裡,他也是個任憑自己揪他鬍子,卻仍舊笑呵呵的父親。
「同意我和顧淵成親。」他道,「有不想讓我爭儲的原因麼?」
皇帝眼中愕然之色轉瞬即逝。
「要聽實話。」
赫連笙道。
少頃,皇帝點了點頭。
赫連笙嘴角勾了勾,眼裡卻沒笑意。
他想起小時候,赫連瑾還沒成長成現在這副討人厭的模樣的時候,也曾背地裡抱怨過皇帝苛刻。
那個時候,他還幸災樂禍,覺得自己是被偏寵的那一個。
「不恨你。」他道。
「只是覺得……」他笑了笑,「你活得真的很累。」
如果在這個世界上,連喜歡一個人、討厭一個人都要經過精心算計。
那麼……
這樣的人生,他不知道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
「好好養病。」他站起身。
「我……咳咳。」皇帝突然激動了起來,「我跟你四哥說了,他不……不會殺你,我讓……咳咳,我讓他放你回北殷,你,你回去……」
赫連笙逆著光站著,回頭看了他一眼。
在那一刻,他第一次在皇帝眼中,看到了作為父親的惶急。
他沉默了一瞬,把那一句「你自己信麼」咽了回去,笑了笑:
「好。」
說罷,他踏出了門。
*
之後的一切來得很迅速。
皇帝早已時日無多,撐也未撐多久,所幸北殷之事已結,邊境安寧。
頒遺詔的時候,赫連笙第一次穿得正經,在下頭站了許久,等著繁冗的詞念完。
他抬起頭,看到高高的階盡頭,赫連瑾完美和善的笑容。
他看得眼暈,索性閉上眼,感受了一下已經不再刺眼的天光。
他知道。
過些時候,他可能就永遠看不到這麼漂亮的陽光了。
被壓入冷宮的時候,他並未反抗,赫連瑾站在他身前,俯身看著他,神色很淡: